话虽如此,餐厅侍者给他上汉堡时,他立马收起嘲讽脸,文质彬彬对那崇拜眼的年轻人说“谢谢”,反倒是对面吕虹端着杯子半侧过身,装作看窗外让眼睛免遭“变脸戏码”的荼毒。
刘同贵戏谑她:“他犯一点小错,你就把人禁足一个月,在学生重中之重的成绩问题上,你却‘宽宏大量’,你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对劲?不对劲都不足以形容她受到的冲击,从昨晚到现在,可以堪称震撼,只不过她面上不显而已。
一个月没碰过教材,考试当天踏点到考场的人,能全部及格已经等同全部考满分的迹。
他知道她叫他回来是为了考试,却还坚持搬完最后一天砖,文体两开花,她还能说个啥?对学校授课内容大部分不感兴趣的吕竹,及格线,是她和他达成共识的成绩,他纯粹是为了照顾她的面子,考太差,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
他已经贴心得像一件小棉袄,一块小蛋糕,而刘同贵这样的大人,却还意识不到,对他充满过多的希冀。
然后这两人又在汉堡店吵起来,要是路过一听,就知道是两位家长为了教育。
“我们不是乱七八糟的场所,也不是你以前鱼龙混杂的大卖场,是正经搞科研的地方,无数学子寒窗苦读十多载也进不来的地方,光一个假期工的工作,你知道有多少合作单位的人想把子女送进去都进不来?我是先让之恒通知了他,现在我来正式跟你说,有什么差别?都是为他好,你到底不满什么?哦,我明白了。”
“什么意思?”
“你在不满小竹先斩后奏,这才把火撒我头上,我说小红,能不能收收你的控制欲?孩子迟早会长大,我们迟早会成为他们的影子,你得学会放手。”
吕虹相信,那一刻她眼前掀起的,是血雾。
“刘同贵,你喜欢越俎代庖,那你把他领回去当儿子好了,反正你工资不低,多养一个也吃不垮你!”
刘同贵眉眼刹那露出欣喜,难得正面怼人的吕虹暗叫不妙,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
她要为了一时之气,把养大的珍珠,拱手让给他人,而刘同贵,可是分分秒秒都在等着她献上这份大礼。
她算人不成反被人将,遭了人家的道。
“我忽然想起还有东西没买,先走一步”
在刘同贵似笑非的眼里,她落荒而逃,顾不得前来的目的是套他所知的内情。
临走还干了件不理智的事,天天都有店倒闭的大环境下,她居然办了一张汉堡店的充值卡,就为了以后想吃汉堡再也不要刘同贵请客。
顺手还拿走了一迭房产广告。
寒假,吕竹每天早出晚归,回家就像同住的大人,一头钻进房间,清晨起得早,往往同住的大人穿着睡衣走出房间,他已经出门了。
同一屋檐下,两人变得很难见面。
刘同贵得到他想要,果然就没再来电话嘘寒问暖,吕竹在工作的地方做了些什么,表现得怎么样,也无从得知。
偶尔在早晨见到,吕虹会从他脸上看到钻进工作的状态,那是年轻饱满的活力,穿着工作制服的他举手投足也成熟了不少,给人一种他自立门户的感觉。
而她,则一身臃肿的家居服,脸上难掩熬夜的憔悴。
临走前发现她难得走出房门,高个身影转向她:“今天起这么早?”
她哪是起得早,她是一夜没睡好吧。
“嗯,不用管我,你不赶着上班?”
他马上加快穿鞋,不忘对她说:“外面雾霾比较重,您最好别出门。”
她苦笑,他还来关心她,亏她现在连早餐都没法为他提供,让他自己供养自己。
从他窥探了她的过往之后,似乎一条分水岭从天而降,他和她正在往两个方向走。
就如刘同贵所说,她正在逐渐变成他的影子,他在前进,而她在后退。
天知道她还能保持多久不失业。
新年,现在再也没有从前的热闹氛围,人们都是蹲在家里,外出小聚也非常低调,大街上很难再看到张灯结彩的场面。
但吕虹知道有个地方一定很热闹——研究院的跨年会。
尽管她和研究院只剩细若游丝的联系,没人在乎她的课题进度,但不代表她也会跟着怠慢。
事实上她的人生好像只剩这份工作。
雾霾很重,喉咙里像塞了一只沤了十天的臭袜子,外出买个东西短短几百米,也不得不拿围巾在脖子圈叁层围上脸。
路上的人却没有她一样的困扰,大大方方呼吸着空气,连刘同贵都说:“还好吧,现在人们都有环保意识,小红,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在紧绷。”
她是,她有紧绷,但你无法抹杀过去经历,那么保持警惕也是吸取教训的一种方式。
超市播放着清风寡淡的音乐,她采购完就迅速回住处,通讯设备关静音,屋子随着夜幕拉起沉入昏黑。
浸泡在昏黑里,反着夜幕蓝光的身影取出枕头下的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