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间,拥有两膀壮肉的高姐起身了,她在柳姝的下铺,在她起身时,柳姝便阖上嘴,压抑着胸腔,静静地淌眼泪。
高姐去上厕所。
柳姝听见厕所有抽纸声,有水声。
高姐上过厕所后抽水,而后去洗手。
柳姝听见肥皂的声音……
高姐回到寝室,披着头头发,拿着铁质的扶梯,攀了几步来到柳姝的床铺旁。
柳姝听见了,只是背着身。
高姐低哑地出声:「小柳。」
柳姝的胸腔隐隐约约地抽着,此刻不方便见人。
高姐却用粗手去撑住柳姝的床铺,问:「哭什么?」
柳姝未出声。
高姐在她的身旁,扶着扶梯,壮硕的身体是座山,盖住整个梯子。
她俯身。
「你一动,在底下我甚么都听得见。」高姐把住柳姝的肩,一把揽过柳姝,让她回身,看到她已被泪沁湿的衣角及满面。
在被褥里的十四岁,正青春,手风琴一样地鼓动着胸膛,一双和润的眼睛望着她,长好的浓眉毛湿湿的,无声地淌眼泪。
「我不是有意。」柳姝低声地说。
她们的谈话很小,蚊蝇亦比不过。
高姐问:「用不用换床位?」
柳姝轻轻摇头,湿的头发绕在脖颈,显得楚楚。
「不用了……」
次日,高姐又是常态,去启动机器,似乎男人一般地吆喝命令,柳姝亦被她命令,在她手下是团团转,一会是流水线女工,一会是设备操控员。
但是夜间,高姐又变作是柔软的女人,同她谈心。
「来这边。」高姐将她的床铺收拾出来,站在旁边。
柳姝从洗手间内出来,是刚上过厕所,她拿着湿着的双手问:「怎么了?高姐。」
高姐道:「你搬到下面。」
柳姝问:「为甚么?」
高姐未再说话,单是掌着扶梯,攀到柳姝的床榻上,替她收拾东西,柳姝在下面看着,她便在上面忙着,待到收拾清楚,她将柳姝无几的行李递到她手里。
「去下铺。」留下一句,高姐便拿着行李去上铺。
熄灯后,柳姝听着吱吱呀呀的床声,才知道高姐是未撒谎的。
床上有甚么动静,床下尽收耳底。
高姐亦在失眠。
——
高姐,本名高兴家,听旁人说她在厂子待了叁年。
于这永无天日的地界。
她今年二十七,在厂子以前曾做过服务员,去过工地,产过奶粉,留在厂子是为高薪酬以及包吃住的待遇。
为了不去外面租房子,她选广东的厂子。
广告上说着包吃住,吃是火腿肠,住是时断时续的热水。
为了养家,她从农村向上游,游到广东。
却才发现广东是座不夜城,无论何时出去,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高消费,横流物欲,她宁愿将自己困在厂子,不去接触外界。
不去接触,就不会想要。
……不去接触,就不会想要。
柳姝在坏的花洒下等热水,光着身子,乳尖已被凉到硬,拿着双臂在抖,往常热水再慢也会出,此刻不知是入冬,或是缘何,热水迟迟未至。
凉水淅沥沥地落,浇在脚边。其他宿友已经出去,她们是组团出去吃饭,只留下了高姐同柳姝。
高姐敲了敲洗手间的门,柳姝便从探出半个脑袋:「高姐。」
隔着玻璃门,柳姝看到高姐已穿戴整齐。
高姐道:「把衣服穿上。冬天洗澡人多,不用等热水了,我们出去洗。」
说出去,她们便出去,去到浴池。
浴池是六十一位,当服务生说到先付款时,高姐面不改色地付了款,请她进去洗澡。
「我的钱只够请你到这边。」待至进去更衣室,高姐道。
她撂下装满洗浴用品的袋子,在外面更衣。
柳姝适才反应过来,她是要同高姐一齐洗澡。
「未有单独的淋浴间么?」
她们开的是双人间。
高姐问:「你指单间?」
柳姝道:「我想一个人洗……」
高姐问:「我洗完了,在外面等你是不等?」
柳姝道:「我洗的很快,在外面等你。」
高姐问:「你又有淋浴用品么?」
柳姝被说中,未再开口,只是随着高姐进入淋浴间。
水放开了,热水滚烫地浇在地面,散出一团的水雾。
她站在一旁,放不开去脱,只是看着高姐脱。
高姐将文胸脱下去,高姐将内裤脱下去。
文胸下是一团肥肉,内裤下并非美景,而是一团的乌。
柳姝道:「我还是回去洗罢?……」
高姐却道:「钱已经花了。」
柳姝道:「我赔付给你。」
高姐道:「钱已经花了。」
水雾中,辨不清情,柳姝把着门把,高姐脱净以后裸身走到她眼前,拿着她最上一颗的扣子,幽幽地视她,似乎在询问她的意见。
柳姝是比高姐矮的,高姐是北方人,有一口北方口音,但会说广东话。
此刻,高姐说:「你生嘅好靓,可以掂你么?」
柳姝的嘴唇动了一下,情态是有情。
她一瞬又是知心爱人,不再是流水线女工。
片刻后,握着门把的手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