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西洋表指向了十一点。即便到了深夜,仲夏的闷热也还未完全褪去,海河的水汽蒸腾上来,就连一弯月亮也好像湿漉漉地挂在树梢上。
白日里庄严肃穆的大院此刻隐匿在黑夜里,几盏电灯又一个个被点亮,照出来往人穿梭的身影。
“娶她,也不是不行。”曲久桓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揉着额角,暗黄的灯光直直照在他脸上,笑容隐藏在半边的阴影下“但我有个条件。”
老太太老在在地转着佛珠,嘴里还念念有词。
知道他不会答应地这么轻易,瞥他一眼:“说吧。”
“向奶奶讨要个人罢了。”敛去了笑,便像是一把闪着寒气的刀。比他爹年轻时更张狂冷静。
苍老的双眼睁开,里面满是警戒。
却见他一字一字:“佟樱。”
像个讨债的恶鬼。
“我要佟樱。”
转着佛珠的手戛然而止,老太太差点被气笑了:“孙子,光我答应有什么用?你觉得佟樱会答应么?你要她,那她算什么?”
曲家的嫡系媳妇,只能是门当户对的大小姐。
曲久桓也笑,理了理袖子,牛津鞋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双邪气的眼睛在镜片后闪了闪:“奶奶只要答应我,到时候别插手就是了。”
新鲜成长的树苗肆无忌惮地汲取着上一代的养分。若是眼睛浑浊了,心却还跟明镜似儿的,便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儿。
“你这个孽障。”
这句话老太太在心里说了无数次,头一回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曲久桓倒是见怪不怪。他四肢有力,模样镇定,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总之,曲家不能断在你这儿。”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青年扯了一下嘴角:“奶奶放心,孙子还没糊涂到那种地步。”
曲润祥吐血的第二天,老太太就进了斋堂,说是要吃斋念佛一阵,多积些功德,连惯常的晨拜都免了。
在外面人眼里,曲老爷还是那个站在天津码头,谈笑风生运筹帷幄的中年人。
徐有露来曲府更加频繁了。老太太那边去不成,便常常来佟樱这儿,每次都带着新的小玩意儿。一开始是首饰和瑞士进口的女士手表,后来知道了她的喜好,便又带来了钢笔与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她来得频繁,出手阔绰,老太太的照拂又无处不在。曲府上下都很喜欢她,早就把她当成了半个未来的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