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入后山抱灵泉行刑的只有数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明颐亦步亦趋地跟在明霄背后,最先和他踏进了后山抱灵洞。
这是个口小肚子大的洞穴,只能容纳一人进出的洞口中,有着占据了半个山腹的空旷空间,无光的洞穴中寒意森森,这种寒意带着锋锐的灵力,明颐不得不运起灵气才勉勉强强抵挡住这种足以割裂骨骼的寒冷。
四周墙壁上镶嵌着夜光珠,珠子的光线比起它们在外界的同伴来说暗淡的有些过分,抱灵洞中灵气凛冽,夜光珠的耗损十分严重,能放出光来已是不易,明颐转眼看去,洞中空无一物,只有数十米外地面中间有一口狭窄的泉眼。
这泉眼看上去也小的很,似乎只能容纳一个人坐在里面,但是明颐知道,这不过是表象。
泉下是深广的大湖,黝黑深邃,一眼望不到边际,沉入里面的人只能靠着头顶泉眼漏下的一丝丝光线维持理智,抱灵泉里灵气肆虐,凶暴残酷的灵气割刮着人的灵脉脊骨,日复一日,加之水中无声无光,不见天地的环境,足够逼疯一个人。
——而她的师兄,就要在这里面待上三年。
明颐下意识地要去抓师兄的袍袖,试图让那个清隽昳丽的男人离开此处,然而她的手指只擦过了一角柔软却冰凉的织物。
太素宗主换了一身素白的长袍,简洁到了极点的款式,全身上下别无装饰,便连一点绣线纹路都找不到,长发披散,乌黑的发丝垂坠在腰际,将他原本严肃端方的面容柔化了无数倍,看起来竟然有点温柔的味道。
长老们情肃穆,站在一定距离外就不动了,明霄转头看看他们,对明颐几不可察地微笑了一下,相当温和地将明颐推向了他们:“注意安全。”
他说完这句话,张开双臂,卸掉了全身的防护灵气,直直倒向了后面的抱灵泉。
他像是天上坠入了凡尘受苦的仙人,圣洁而脆弱,白衣翻卷之下,失去了护体灵力和佩剑的仙尊此刻与凡人无异。
几乎是瞬间,锋锐如刀的灵气就窜出来割裂了他的肌理,鲜红的血渗透白衣,极其粘稠的灵力似有人性,如无数手臂从抱灵泉中伸出,抓住了明霄的四肢,猛地将他拽入了泉中。
明颐在他坠入抱灵泉的一刹那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抬腿就要奔过去拉他,被一旁的长老们死死抓住:“明颐!抱灵泉会吞噬靠的近的人,你过去会被拉下去的!”
明颐呆呆地瞪大了眼睛,抱灵泉中有海藻一样乌黑的长发在水面漂浮了片刻,随即消失,长老们的表情如出一辙的沉重悲哀,他们盯着那口渐渐平静下来的泉眼,心中思绪复杂难言。
明霄剑主自愿受罚跳入抱灵泉,以此证明魔尊言行属实。
这件事的威力堪比海域起了祸极九域的龙卷,修真界人人都在谈论此事,有大肆嘲讽明霄剑主愚蠢的,有提起仙尊魔尊血缘旧事认为明霄被蒙蔽了的,但有更多人,开始默默思考此事个中隐情,思考着是否要如明霄剑主所言,对魔族交付信任。
修真界的大地动明霄是不知道了,进了抱灵泉之后天道就迅速脱出识,在魔域的鸣雪身体里睁开了眼睛。
那日回去后他便将荼婴扔回了自己的房间,又将善君禁锢在了大殿的一角,还满怀怒气地给他凝了个笼子,来往的魔族都能看见这个笼子,和笼子里像兽类一样被关着的善君,可以说是一种极大的羞辱了。
然而鸣雪现在睁眼看去,发现善君正在那个狭小的笼子里快乐地低低哼歌,他坐在笼子里,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额头抵着笼子的栏杆,毫不在意栏杆上的魔气将他的脸侵蚀出一道腐烂得深可见骨的伤痕,反而还自得其乐地笑个不停。
鸣雪:……
善君看起来很高兴是怎么回事!
鸣雪心一动,就出现在了笼子前,垂着眼睛冷冷地望着笼子里的善君,面前的光线被遮挡住了,善君不高兴地抬起头,眼里扭曲暴虐的杀意在看见鸣雪的一瞬间就烟消云散,瞬间替换成了另一副甜蜜天真的面孔:“尊上,你来看我啦!”
他一下子精起来,猛地挺直了脊背,脸在离开栏杆时皮肉撕扯出了刺啦一声短暂的可怖响声,他抹了把脸,将脸上的伤痕遮住,又露出了那种阳光灿烂的笑脸:“尊上,你别生善君的气啦,善君就是忍不住去外面玩了一下,恰好遇到了那个折桂宴,想要试试手嘛……以后一定不闹了行不行?”
鸣雪依旧情冷漠,看了善君半晌,被那种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看着的善君额头上慢慢渗出了冷汗,脊背也被那种莫名的压力压了下去,他一丝一毫抵抗的意愿都没有,顺从地整个人趴伏在地面上,那是一个像狗一样乖顺且充满屈辱的姿势,但他竟然还在笑。
面貌俊朗清秀的青年脸颊贴着冰冷的的地面,整张脸都因为这巨大的压力而惨白毫无血色,但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都是炽热疯狂的火焰,他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哀鸣般的喘息,仿佛是温软的哀求,又像是某种缠绵的邀请,回荡在空空的大殿里被一遍遍拉长。
“尊上……尊上……你要惩罚善君吗?”他故意放软了声音,语气软得能拉出细长的丝,“尊上来惩罚善君吧……让善君痛到记住这一切,善君以后就不会再犯错啦……”
鸣雪情八风不动,实则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他忽然有点害怕是怎么回事!
“想要疼痛?”而在善君看来,魔尊只是掀起嘴角冷笑了一声,眼尾的红晕比刀还锋利,几乎要割裂他的心脏。
一条细长如蛇尾的长鞭在魔尊手中成型,鞭子乌黑幽亮,魔尊慢条斯理地将它缠绕在手上,而后凌空一挥!
毒蛇撕咬般的破空声爆裂开来,那条长鞭上骤然张开了无数排列整齐的鳞片,它们每一片都锋利如刀,边缘闪烁着冰冷的寒光,鳞鞭张开的一瞬间,有种毒蛇露出毒牙的恐怖感。
——这件看上去就令人不寒而栗的长鞭,才是魔尊鸣雪从不示人的真正法器,他从不在明霄面前用它,就好像自己还是个用剑的剑修一样。
鸣雪再次一抖长鞭,毒牙般的鳞片乖巧地合拢,矜贵暴戾的魔尊对善君露出了一个独属于暴君的笑容,长鞭一甩,狠狠咬上了善君的脊背。
“这一鞭,是告诉你,不许出现在太素剑宗里,不许去碍他的眼。”
善君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低鸣,脊背上拉开了一道狰狞血腥的口子,横贯腰背。
第二鞭紧接着抽上了他的肩头,拉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
“这一鞭,是告诉你,不许对本尊的弟子有不臣之意,你对他不敬,等同于对本尊不敬。”
善君身体一颤,鳞鞭里带着蛇毒,剧烈的疼痛撕咬着他的智,他已经痛到有些志不清,身上的血混合着汗染了一身,他眼里流露出癫狂的笑意,身体趴伏着试图去触碰鸣雪的脚:“尊上……尊上……就是这样……尊上,快惩罚我……让我记住你……”
他剧烈喘息着,声音绵长,脸上布满了红晕,疼痛和快意纠缠在一起,将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经质的疯癫,看着鸣雪的眼充满了渴求。
鸣雪的鞭子僵硬在半空,忽然就挥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遇到了真正的变态的鸣雪:我好害怕。
第48章 双生(二十二)
善君用手指抓着地面, 拖着自己的身躯试图靠近鸣雪,玄衣黑发的魔尊情森冷,运起魔气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青年凌空飞起撞上了魔宫中数人环抱的大柱,口中喷出大口鲜血, 护体的魔气早就被鳞鞭抽得七零八落, 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烂肉一样的躯体滚落在地上, 斑斑驳驳的血迹洒了满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残暴的凶杀现场, 原本算得上清秀的面容沾满了血迹和灰尘,蓬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还带着痴迷的狂热:“尊……上……”
鸣雪表情扭曲了一下, 当空一抖鳞鞭, 不加掩饰的杀意从他身上泄露出来, 长鞭如蛇吐信, 无声而迅捷地猛然蹿了出去, 尖锐的鞭尖似箭矢一般坚硬锋利, 从善君背后猛然刺入,抵住了那颗柔软的心脏, 张开的鳞片虎视眈眈地望着丹田处的魔婴。
只要他稍稍动一动手,魔域里就没有善君这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