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功绩是自魔族出现以来从未有过的,魔族因为功法暴烈的缘故,很难控制自己的心绪,性格残忍暴戾,内斗也相当严重,能镇压着这群疯子向着一个目标努力,可见其人的雄才大略。
最终,将这位即将倾覆整个修真界的魔尊打回魔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一母同胞的双生兄长。
彼时已经是修正第一仙门太素剑宗下任宗主的道子,换下了惯常穿的浅蓝色道袍,一身素白衣衫猎猎如雪,高冠束发,面色沉静,一剑在仙魔之间斩出了一道深渊,第二剑似煌煌烈日,逼向了自己百年未见的双生弟弟。
这一战打得日月无光,江海干涸,星辰失色。
清冷似山巅之雪的道子一身素衣皆红,暴虐恣睢的魔尊被碎了一半元婴,最终,在魔尊一掌拍向自己兄长心口时,沉静的道子先将自己的佩剑捅进了对方的心脏。
这一战后,魔域被撕裂,带着无数魔物沉入海底,落败的魔尊被自己的兄长亲手镇压进深海之下的魔域内,数千年不得出。
而那位冷清无情的道子也因此一战成名,因其道号为“明霄”,故而被尊称为“明霄剑主”,他的俗世名字也渐渐被人遗忘了。
修真界有剑修千千万,但是能被称为“剑主”的,只有太素宗主一人。
万剑之主,天下无双。
而现在,站在云巅向下望的,就是这位修真界的魁首,所有剑修的大道所向。
他一身素白的长衣,外袍逶迤落地,高冠束发,一张俊美的脸无情无欲,仿佛天上莲花修成了仙,或是雪中寒冰有了魂,眸如星辰,眉飞入鬓,明明是张扬俊逸的相貌,因为眉尾沉静地微微压着,便显露出了一种端庄冷清,眉心一道浅蓝色剑纹,勾勒出禁欲得不近人情的寒意。
草草浏览了一遍法则安排的化身前缘,天道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想了半天,只好先将此事抛开,看着下方云遮雾绕的山峰岛屿,问道:“蓬莱岛……就是这里?”
法则接口:“是这里,这回因为是双生子,气机缠绕,所以定位很准,不过……他们俩的处境有些……”
天道挑起眉头:“怎么,有人欺负他们?”
他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和楚章一样,因为身世问题被人欺负了。
法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不是,不是‘他们’,是‘他’。”
天道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法则支支吾吾:“我不知道怎么说……他们俩的处境有些……复杂,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这件事说来还和天道这两具双生子的化身有些脱不开的关系。
蓬莱岛是明霄剑主的出生地,这是天下修真者都知道的,因此,这里也逐渐成为了修真者们“朝圣”的地方,对于明霄剑主的推崇到了一种炽热恐怖的地步。
十五年前,蓬莱岛一个修真家族里,诞生了一对双生子。
他们降生时,天生异象,日夜颠倒,海流倒灌,一切都和千年前明霄剑主诞生时一模一样。
这样的景象震惊了所有人。
之前巫族之主的那个预言再次压在了他们心头。
有明霄剑主和魔尊的例子在前,没有人再去怀疑这个预言的真实性,反而开始琢磨双生子中的谁会是那个仙道魁首,谁会是那个祸世妖孽。
双生子的族中长辈请来巫族人替他们占卜,卦象含糊,得出的结论是白昼所生之子为仙,黑夜中所诞之子为邪。
当天意象频生,昼夜颠倒混乱,众人仔细一回忆,双生子中的兄长似乎是夜里生的,而幼弟则是白昼呱呱坠地的。
这下清楚了。
众人琢磨着是不是要趁着魔头没长成的时候先下手为强,将其扼杀在襁褓中,但是能引动天地异象的孩子不论正邪,皆负大气运,谁都不敢背上这样深重恐怖的因果,因此就任由他长到了现在。
不听,不看,不闻,不问。
这位荼氏的长公子,成了这个家族的隐形人,任人欺凌,没有人看顾他的衣食住行,甚至他直到十五岁也没能拥有自己的名字,荼氏的族谱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只有他的娘亲会呼唤他的小名。
荼氏的二公子,生来就被认定是未来明霄剑主的继承者,众星捧月着长大,一切溢美之词都可以放在他的身上,出入仆从成群,有着最为光辉耀目的前途和未来。
他和他一母同胞的双生兄长,活成了两个世界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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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婴绕过回廊,沿路见到他的仆从侍女们皆屈膝行礼:“公子。”
荼婴顺手抓住一个眼熟的侍女:“我记得你是兄长身边伺候的,怎么在这里?”
那侍女的脸色变了变,有些尴尬:“公子……”
她的话没有说完,荼婴就明白了什么,一时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们又——”
他想要训斥,沉重的疲惫感就从心底升了起来。
类似的事情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回,就算他再怎么严厉地申斥,底下的仆从们还是会因为畏惧“邪魔”的名声而想方设法离开哥哥,他也为此向父亲和祖父抗议过,得到的回应就是对哥哥的惩罚,名义是他带坏了未来的荼氏家主。
荼婴抗议过两次之后就再也不敢向长辈们说起这事了,他们不会惩罚他,只会惩罚哥哥。
荼婴疲倦地摆摆手,让她退下,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努力提起笑容,向后院走去。
荼氏的宅院很大,荼婴修习过身法,当然不觉得疲累,只用了半刻钟便到了一处荒僻破旧的庭院。
这里靠近荼氏的后门,是下人采买的必经之路,嘈杂且脏乱,路上还有运送菜蔬留下的污水。
荼婴隐藏身形悄悄翻墙进了这座院子,杂草萋萋的庭院里立着一只半人高的破水缸,里面蓄着小半缸清水。
荼婴先往缸里看了两眼,见水还够,放下心来,推门进了屋子。
室内狭小阴暗,摆设简陋,青色的床帐都拖出了丝,床上蜷缩着一个清瘦的身影,荼婴心中一紧,大步上前:“哥?是不是有人又欺负你了?”
床上的少年抬起头,他和荼婴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正是最为清俊的少年模样,眉眼清秀好看,眼却比荼婴更为暗淡,丝毫不见荼婴身上那种飞扬雍容的贵气,身形也较之荼婴更为清瘦,身上的衣服旧的几乎不能看,和荼婴华贵的锦衣一比较,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