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右贤王麾下护卫和王帐嫡系正在对峙,一方要求右贤王出来领罪,另一方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让右贤王出去,说不定就会被这群失去理智的野狼撕扯成碎片,双方都在努力克制,但是从空气中不断蒸腾的热气和怒火上来看,他们克制的效果并不好。『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
整个王庭都在混乱无序中沸腾,汇聚到这边来的人越来越多,事态即将控制不住的时候,一个陌生人忽然跌跌撞撞地挤到了两方阵前。
上百个北戎大汉同时将凶狠的目光转向了这个突然冲出来的人身上。
楚章的大脑先是一热,随后一凉,脊背上挤人群涌出来的热汗霎时就成了冰冷的水,沉甸甸坠在衣服上,他下意识想后退,又凭着理智死死定住了脚步。
——不能退,不能心虚!
“你是什么人?”王帐嫡系里那名看似是带头者的人问他。
楚章闭着嘴,疯狂思索该怎么回答。
他脸上抹着厚厚的脏兮兮的泥,一头乱发结满了泥巴壳子,身上的北戎皮袍也脏的不能看,手里的弯刀还古怪地涂满了防止反光的草汁——
坏了。
想到这里,楚章的心陡然往下一沉。
外形脏兮兮,他还可以伪装成慌不择路乱窜到这里的羊奴,可是一个羊奴手里绝不会有弯刀,更不可能在弯刀上抹草汁,这是专门用于暗杀的招数!
已经有人眼里出现了仿若实质的怀疑,楚章脑子飞速转动起来,他该怎么做?如果是殿下,他会怎么做?
极其不合时宜地,他和邵天衡第二次见面时在亭子里的对话浮上了心头,他想起当时司礼坊故意折辱他而让他学女子的礼仪,想起殿下甚至没有求证一句就要将人杖毙,想起他后来无奈看着自己的眼——
不需求证,不需询问,只要看到结果,就能推测出真相!
楚章霍然抬头,在右贤王麾下护卫要上前张嘴质问他时,将腰一拧,带动手臂抡出了一道堪称石破天惊的弧度,手中弯刀如满月乍现,狠狠割过身旁刚刚那个询问他身份的王帐护卫的脖子,一泼比朱砂更红艳滚烫的血凌空浇下,在头颅落地压弯草叶的细碎声响中,楚章用北戎语声嘶力竭地咆哮:“天在上,赐福北戎!保护右贤王入主王帐!”
楚章的暴起杀人让所有人都懵了,他随后喊出的话更是让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不需要查证,不需要询问,右贤王的人杀了王帐麾下勇士,右贤王反了!
王帐嫡系瞬间就认定了右贤王怀有不轨之心,抄起刀子就围了上去,而被凭空又扣了一口大锅的右贤王护卫们也是莫名其妙,他们根本不认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是谁,但看对面的架势,就算辩解也不会有人听了,干脆先厮杀一遍再说。
于是现场局面彻底混乱了起来,楚章作为罪魁祸首被王帐麾下追着砍,他也不闲着,一边杀人一边还要大声呼喝,喊的都是右贤王顺应天命当继承大统的话,喊着喊着,还真的有搞不清状况的右贤王护卫将他认作了自己的同袍,开始保护起他来。
楚章也不恋战,能退且退,从大声嚷嚷到无声无息地闭嘴,借着夜色拼命向外突围。
到处都是杀红了眼的北戎人,满地的血浸透了泥土,一脚踩上去还有湿润粘腻的触感,趁着夜色抢劫贵族的护卫、逃跑的奴隶、来回急着救火的巡逻兵、还有向着混战区增援的军队……
一切都乱了套了。
失去北戎王的事实让所有人都陷入了茫然,他们嘴里无意识地呼号着意味不明的话语,从天保佑到含糊的叱骂,长久的混乱下来,天边已经隐隐泛起了白光,楚章心头大急,一旦天亮了,黑夜里的混乱就会迅速平息下来,到时候他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但是乱成一片的王庭到处是火焰和乱军,他已经找不到来时的那条路,只能咬着牙向外围摸索。
然而不等他摸到可以逃离的地方,迎面就是一支气势汹汹的巡逻军。
和那些长年戍守在贵人们身边缺乏警惕心的护卫不同,正规军对于一切看到的人都抱有极高戒备,见楚章从混乱中心背离人群步伐匆匆地向外走,他们抢步上前,朝他呼喝:“什么人!报上名字番号!”
楚章的皮袍是从北戎军身上扯下来的,自然也被认成了北戎军。
这回是真的混不过去了。
楚章有些认命地想着,但他也没有放弃,咧开一口在夜色下显得白森森的牙齿,朝他们大步走去:“我是——”
他走的太快了,立即引起了北戎军的警惕,他们持刀向前,厉声呵斥:“停下!”
楚章压根没有停下的意思,趁着对方还在说话,猛地抬速冲过去,将手中弯刀捅进了领头士兵的腹部,狠狠地拧了一圈,用北戎语长笑道:“右贤王仁德不愿多杀生,你们却自己送上门来!”
十分有演员的职业道德和修养的楚章誓要将这口锅给右贤王压得结结实实。
北戎军只是惊了一瞬,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挥刀一拥而上,楚章奋力厮杀着,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腿上腰上肩背上被划出了数道伤痕,鲜血的快速流失让他的动作开始慢下来,正当此时,五六个泥人不知从何处扑了上来,刀锋过处带起一片血花。
楚章睁大了眼睛,为首的那人猛地推了楚章一把,声嘶力竭地大喊:“将军!跑!”
楚章凭着本能踉跄着往前跑去,边跑边回头,那几人悍不畏死地缠住了那支北戎小队,见他回头,立马有人冲他怒吼:“跑啊!跑!活着回去!”
“能冲进北戎王庭杀人,老子这辈子值了!”
“来啊!孙子们!来给爷爷磕头!”
那群顶天立地的大魏男儿狂笑着,仿佛依旧是在军营中与同袍喝酒吹牛,将声音放得震天响。
楚章眼里酸涩,却干涸得没有一丝水分。
被他渐渐抛在后面的战场隐约响起了断续的歌声,他们唱歌一点也不好听,声音里含着北地的风沙和鲜血,粗糙喑哑的仿佛破了的鼓,但这歌声却震天撼地,粗犷如风暴卷上无垠的草原云霄。
“东有大魏兮如日方升”
“驰骋东野兮为君前乘”
“新妇促织兮见西山之木兰盛”
“阖须我归兮有离魂以守四方”
——东方有个叫大魏的国度如太阳冉冉升起
——我驰骋在东野草原大地上为她开辟前路
——新嫁娘于家中纺织见山脚木兰已经开放
——何必要我回家呢
——我死去后魂魄仍镇守家国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