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栏杆多是用于观赏的,做的精巧别致,但是不经压,楚章方才用力过度,加之这凭栏数年未修补,直接断开,希夷眼见楚章整个人翻落下来,顾不上多想,抬手就去接。
鬼王的身体素质当然不是邵天衡那个病秧子能比的,楚章被他接了个满怀,希夷略拧身卸掉巨大的冲击力,在幂离下看看楚章魂飞天外的模样,忽然间玩心大起,一本正经地问:“君亦慕我美貌,而从高楼跃?”
——你也是因为仰慕我的美貌才从楼上跳下来的吗?
楚章还在高空坠落的惊魂未定中,耳边忽然来了个带笑的声音问他这句在某种程度上及其不要脸的话,饶是涵养再好也有些吃不消,等他略定了定,就发现自己还在人家怀里。
——以一个有些尴尬的姿势。
楚章不好对着救命恩人发火,只能艰难地压着头,努力遮住自己的脸:“不不不,公子误会……请问……能……放我下来么。”
耳边的笑声轻轻的,掠着他的耳蜗仿佛在瘙痒,楚章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那人随手放下他,指尖擦过他的手臂,楚章登时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都冷的没了知觉……
怎么会这么冷?就像是从冰里出来的人一样,哪个活人能冷成这样的行动自如?
楚章惊疑不定地去看他,一看之下,比高空坠落更为巨大的惊惧就淹没了他。
幂离之下的男人,生着一张可以称得上是美艳的脸,但是这种美太过超出常理,美的令人胆战心惊,直如生出了令人颤栗的森森鬼气,他眼尾挑着被大力揉过似的绯红,嘴唇亦是饮过血般的侬艳,比女子还艳丽的容貌里,带着不知何来的阴冷郁气,一双狭长的眼睛含着笑,像是剖开人心的刀刃一样,要携着这样极致的美艳捅入所有晦涩阴沉的灵魂里去。
——恶鬼。
他问的那句话实在是有道理,面对这样一张笑意吟吟的美人面,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好像都有了可以给人勇气的理由,但楚章脑海里忽然掠过这样的一个词。
披着美人皮的恶鬼。
楚章的脑中的本能拉响了警报,激的他浑身发冷。
他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人。
明明手无寸铁,但是看着他的眼睛,就仿佛看见了世间最阴森的修罗鬼蜮。
幂离落下,隔绝了那种过于恐怖的美色,楚章从动弹不得的惊惧中回过来,豁然后退了数步,忍着牙关的战栗,拱手作礼:“谢过公子相救。”
他潜意识里不想去问对方的姓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意吐露。
而对面的人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样,失望极了:“欸,你原来真的不是看我好看才跳下来的?那这样的话,一句谢谢可不够。”
——这是何其不要脸的话!救人一命还不如你好看来得重要?!
尽管对面的大美人似乎有些憨,然而在不可名状的恐惧下,楚章咬着牙,他后背的衣衫已经湿了一片,强忍着接话:“在下楚章,南疆人士,初来京城不逾月,无权无势,倒略有薄财,愿尽付恩公。”
他下意识地掩去了自己住在东宫的事实,不肯将太子殿下拉出来面对这个恶鬼般的男人。
希夷看着他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心中趣味更甚,在袖子里凝出了一柄扇子,轻巧地挑起楚章的下巴,再要接着问下去,一直不做声的法则忽然在他耳边嚎啕大哭起来。
这哭声来的突兀又惨烈,简直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哭的死去活来。
希夷差点被吓得原地起飞,警惕地左右一看,不见有什么特之处,暗地里戳了戳法则[你这是怎么了?]
哭的死去活来的法则含着哭腔咆哮起来。
[错了错了!啊啊啊啊怎么会错了!错了啊啊啊!他不是人族之主!]
法则哭的惨烈,喊得声嘶力竭[他是鬼王啊啊啊啊!]
天道:?!
法则哭的差点撅过去[怎么会这样啊!我早说了你要看看他的体质嘛!这下好了!他不是人族之主啊!你还没发现吗?他是鬼王啊啊啊!]
希夷先是一怔,然后脸色也诡异起来,就着挑起人家下巴的姿势,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楚章,捻了捻刚刚抱过对方的手指。
法则没说他还没注意,这么想来的话,对方的体质好像真的是鬼王……啊……
这就很糟糕了。
[要不直接把他抢到鬼蜮去养?]人族的太子当然不能养出一个合格的鬼王,能培养出鬼王崽子的只有现任鬼王,除了这个办法,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法则还在哭哭啼啼[你抢啊!你抢了大魏定南公,下一步就是惊动六界开战了好吗!虽然只是区区不受重视的贵族,但贵族就是贵族,人族的贵胄们会自我代入的好吗!下一步就是鬼蜮和人族开战了!再下面就是惊动六界了!你抢啊!]
被这个事实打击的有些志不清的法则再度哭嚎起来。
[别哭了,该哭的是我好吗。]天道幽幽地叹气。
[找错了人,就等于走错了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崩毁了,说起来你这个化身是怎么弄的,不是说每个化身边上都会有个气运之子吗?]
[天道崩毁了咱俩一起玩完啊!]法则汪汪哭,但还是没忘记回答问题[附近是会有个气运之子没错,但是不一定是哪个气运之子啊,说不定剑仙边上那个气运之子会是下一任魔君呢……谁说得准啊,能缩小范围已经很不错了好吗,一个不完整的残疾天道有什么资格要求完善的法则啊!]
法则大约是被这个挫折和自己要跟着天道一起完蛋的事实给打击到了,说话也变得异常耿直。
天道没有生气,事实上他想了想,居然觉得法则说的很有道理。
[那就这样吧,让邵天衡先养着他,希夷么……见缝插针看看能不能教教他点什么吧……]想到后面,天道也开始丧气起来。
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大概就是他吧,还没开始教徒弟,就被告知:那个徒弟不是你哒!你养错徒弟哒!
简直是当头一棒好吗!
所以那个下一任人主到底躲在了哪里啊!
希夷看了看楚章,兴味索然地吞下没有出口的话,放下折扇,酒楼上的学子们已经反应过来,一大群人急匆匆往下跑,将楚章围住不断询问是否受伤,燕卓则带头过来向希夷致谢。
希夷骤然得知这个事情心情也不算好,草草摆摆手,冲他们约略一点头便要走,走之前又瞧了瞧楚章,见他还是面色紧绷情严肃得过分,不由心中略酸。
——小子诶,你面前这是你正牌师父啊!这样“从天而降”的缘分都不珍惜,还摆个晚娘脸,以后看你怎么在我面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