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嵩文说:“几天没有出门,窗户也不开,家里空气也不好。”
“你还找人看着我?”
岳嵩文揽着我的肩膀,将我带出门去,他说:“霜霜,别犟了。”
我这是犟吗?我好烦他总用对小孩子那种,觉得我不懂事一样的语气来教育我,或者说打发我。他根本没把我当和他平等的人来对待,是了,我不就是他玩耍于股掌中的小玩意么。金培元也是,他更是!
走到门口,岳嵩文把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放下了,他怕被人看见,我知道的。他还挂着他那自若的情,在他坦然的面目上,他把手放下时,还顺带理了一下他的领口和衣摆,我真是恨他如此,我的手动了动,没忍住,抡起来给了他个巴掌在脸上。
我不该这样的,我惹不起他,这完全是冲动,我一向不太冷静。但打完并没有后悔。
我觉得我打得也算值了。
啪的一声声音又响又亮,那一瞬岳嵩文的表情已经带上了无奈,忧郁美丽的眼睛望着我,我恨透了他这幅样子,我心血来潮的打了他,他在这一瞬间仍没放下过伪装,他仍用他那一种模式对我。我太熟悉了。岳嵩文永远是这副模样,我不想再看他后来的反应,也许会暴跳如雷把我收拾一顿,也许会用言语羞辱我一番,或者就是保持他最从容的样子,觉得我只是个小孩在和他闹上一闹。所有的我都腻了,他从前因为我联系李振华用第一种方式对付我,之后那些他做得也够多了,他总是教育我,讲那些道理给我听,我听得无趣又恶心,不是羞辱是什么。
我立刻离开了教学楼,似乎是落荒而逃,但总体还算体面。我自转身前回望他一眼,他也在看着我他,我没看清他表情,但他这种特别自命不凡的王八蛋,随时随地没有失过态,那虚伪的做派想也想的到,也就没什么好看清楚的了。
回到家里,果然一地乱七八糟,岳嵩文说得还真是对的,我这几天没出门,也不开窗户,家里又糟乱,又憋闷着一团瘴气,我很不服的去着手清理,打开了窗子通风,把没日没夜拉着的窗帘拉开,阳光撒进来,照得拉窗帘时抖开的漫天的灰尘粒子,我把床上叁件套都换了新的,出租屋的滚筒洗衣机开始咣当咣当武隆武隆的运作,我倒在沙发上,摸头顶又开始发热。
其实我还真是个废柴,生活不好,没有朋友,恋爱糟糕。
在遇到岳嵩文之前我从来没发觉过我这些失败,自从遇到岳嵩文,这些都赶着来了。
傍晚时奶奶有打电话给我。
奶奶是我心目中唯一的亲人,她也知道我和我爸关系不对付,但她爱我也爱他,所以我从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我讨厌爸爸,我爸在这件事上倒和我有点默契,他从不在奶奶面前训责我。
奶奶问我几时回家,回家的票买了没有,考试什么时候结束。我一一回答,她说她已经买好很多我爱吃的了,就等着我回去。我在接电话前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好好的直起身子坐着说话,这样声音会有精,我不想让她担心的。
奶奶不常和我通电话,因为她怕打扰到我,怕打扰我学校,也怕打扰我玩。她觉得她是老人了,会被年轻人烦的,她一个人住,不愿意麻烦我爸。
我说奶奶,我回去之后还住你那里,好不好啊。
奶奶笑了一下,告诉我说:你爸出差了,去s省开什么会,你放完假都不一定见一眼他呢。
我听了偷松口气,原先一直拖着没订回家的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不想回去见到我爸。一想着他就烦,有时候上课想着要回家的事,坐都坐不住了。我爸不回家正好,让我能逍遥逍遥。
扯了好多闲话,奶奶是很清闲的,爷爷早几年走了,她一个人生活,她几次说挂了吧让我好好复习功课,世界上有个人记挂的确是好的,至少打完这个电话我感觉轻松了不少。但一回想到中午的事,就不大能继续开心了。那一巴掌当时打得解恨,现在也一直没后悔,就是不知道往后怎么收场。
岳嵩文要是别再理我就好了,他一直都不爱我所以和不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所谓,我如果还喜欢他那就继续喜欢着,相信总有一天会淡的。我怕的是我们一直这样有机会联系,有机会见面,有机会接触,我会忍不住把自己全部掏给他,这样也太怪太愚蠢了。
我也遇到过这样一腔热血的爱慕者,我一直觉得这种人很愚蠢很怪的。一个人能爱另一个没什么关联的人,爱的掏心掏肺如醉如痴,想想就觉得不靠谱,不是怪的执念就是自身的愚蠢。没想到我有天也能成这样的人。
胡乱想着这些事,把洗好的衣物晾晒起来,屋子也变得干净亮堂,颇有点重拾旧山河的意味。我又叫了份新的外卖,在家里拿出来最后剩的一门要考的科目的复习资料,端端正正摆好,预备着学习。
却有金培元打来电话扫兴,叫我出去,我说:“太晚了,不出去了,明天有考试。”
金培元只说了个地点,然后把电话挂了。我回他短信:“我真不去了。”
金培元没再回我,我刷了牙要睡下,他这才又打来电话:“不听我的话了?”
我心里打好了预备,拿着电话低低给他说:“上次我也让你出气出够了,我是真被你吓着了,你明明知道我怕疼还这样,我给你说了多少次让你停手你也不停,这不好玩。”
金培元嗤嗤的笑:“你放心,我有数。”
我不和他争他到底有数没数,我说:“金主任,您就放我吧,我也陪您不少时间了,您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金培元问:“岳嵩文找你了?”
我说:“找我我也不会回去。”
金培元道:“你想得也太轻易了,他是你一句话就能打发的?过来我这,我帮你出点主意。”
金培元挂电话前说:“快一点,我等你。”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然后摸出手机来给岳嵩文发短信,删改了两次,最后发出去:“能不能帮我给金培元说一声,让他不要来找我。”
发完我又觉得自己蠢,收也收不回来,又写下一句:“不帮就算了,当没看见。”作潇洒,但无论如何也点不下发送的键。我真的想摆脱金培元,我怕死他手里。
我在客厅里等着他回复,足足坐了一个小时,他没有理会我。我抓紧了手机,起身换衣出了门。
金培元在酒店房间,见到我说:“来之前是准备要睡了?妆都卸了。”
当然化妆要比不化妆好看,我摸摸脸,说对不起下次我记得化。
金培元向我拢了拢手,我过去,他坐在床边,我跪坐在他脚下,他抬起我的脸来,看下巴到脖子上的伤疤,他说:“还真是疤痕体质,这点伤都留了印子。”
我咽了一下,喉咙滚动时碰到金培元的手腕,金培元拿手背蹭了蹭我的脸颊,很爱怜似的,有点像老岳,但老岳的手不会这么粗糙,这么热。
他问:“几点了?”
“我迟到了。”
金培元说:“我问你几点?”
我拿出手机来看,“十二点半。”
金培元问:“明天有考试吗?”他一边问着,一边从我手里抽出了手机。
屏幕已经解锁了,我看着他打开微信,又打开通讯记录,最后打开短信信箱。我想把手机拿过来,他斜眼,“我让你动了?”
他已经看到了,我发给岳嵩文的那条,他仔仔细细读了一遍,然后就笑我,“你发这个给他有什么用?”
金培元说:“霜霜,你还是个小孩,求人办事哪这么容易?你知道岳嵩文怎么为什么把你送给我玩?”他带笑着观察我的色,慢悠悠的说:“你觉得我们关系不好吗?其实我们一直合作着做买卖,谁能跟钱过不去?你是他送来的,我放了你,你又不回他那去,他何必多此一举?”
我的脸烧起来,是因为羞赫。我自然是蠢的。同时心也冷了,金培元说的这些我听了并不惊讶,因为是合理的,不在意料外的。说戏剧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生活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差不离了。对岳嵩文来说这的确是多此一举的事,他帮我不帮我于他根本没什么损失,那他凭什么帮我?就像上次我向她提王艺弘的事,他也在心里认定我颇把自己当回事吧。金培元并不是故意挑唆羞辱才这样说的,我也能想明白,岳嵩文向来就是这么无情,每次我们相处的时候,还有同居时候,面对面时他总是和善的,温和的,什么话都能好好说,但一论到什么实际事情上,他总能翻脸不认人。
今天中午打了他,那一瞬间我是获得满足的,因为那一瞬间里我似乎和岳嵩文达到了一种平衡,我和他是平等的两个人,我可以向他发泄我的情绪,而不是一味讨好他奉承他,但在岳嵩文现在明白着告诉我,我的价值就是让他玩得开心,别的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