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老岳,你四十多,头发怎么是白的?”
岳嵩文垂了眼,“少点你这样不听话的学生,我的头发大概还是黑的。”
我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老岳转身,去打开了饮水机,取出了茶叶,倒在水杯里,饮水机很加热完毕,老岳弯下腰接水,接好后,他坐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捧着茶水,静静看我。
我不孤单,我哪里孤单——我哭一场,老岳都做我的观众呢!
我一直在哭,老岳本是等我不再这样闹,可他一直都等不到,他看了两次表,最终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起身来拉我,揽着我到沙发旁,他坐下了,我蹲在地上,伏在他的膝上继续抽噎,后来就跪在地上,趴着他的膝盖没了声息。
老岳摸了摸我的头:“好了,好了。”他说:“不要哭了。”
那时我其实早收住了眼泪,只是老岳的膝盖很可靠,趴着很舒服,我不愿起来。
老岳道:“霜霜,你现在哭什么呢,你要是早听我的话,我不会为难你的。”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霜霜,不是我,不是小程,是霜霜,大家都在叫我的那个霜霜。
他这样亲昵的称谓,后面却是这样一句话。
我要听话。
他要我听话。
我还不够听话吗?
和岳嵩文在一起之后,我变了太多太多,我作息规律,不再抽烟,也不嗜酒,不每天去夜店,甚至拿起了书本念书,我做了太多我不喜欢的事,而从前,我做我所有喜欢的事,因为我就是我,现在,我不是我了。
岳嵩文还想怎样呢?要我变成什么样才满意呢?
他有暴虐的倾向,强烈的控制欲和性欲,他要我满足他所有的要求,我可以,我做到,因为他是岳嵩文,不是别人。
我爱他吗?——上一次这么问自己的时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听到男孩对我说“我爱你”,那时还小,我躺在家里粉红色的床单上,看着天花板的暗昧的灯,问自己,我爱他吗?——而现在,六七年过去了,我长大了。我早就没有爱过,我不信爱了,爱不能果腹,不能止渴,反而让人贪图更多。爱是不冷静,是不体面,是意乱情迷,是仓促败亡。我此时此刻问了自己:我爱老岳吗?只能想到一个回答:
老岳的膝盖很好趴,我伏在上面,像一只松鼠抱住了结实的,被阳光晒得很暖的树干。
这就是我的答案了。
岳嵩文说:“你想多为自己打算,这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你越过我去打算,就不应该了。”
老岳摸着我的头发,我忽然发觉自己的姿势像一只狗,我的主人告诉我:“我已经和金培元打过电话,今天上午你没有课,去找他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