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露紫昨夜没有睡好,他是公主坐骑,自视甚高,向来不和其他马睡在一个马棚里。
昨夜来了个满身酒气的少年人,把它和一匹红毛母马拴在了一起,然后霸占了它的地方。它正尥蹶子把凑过来的红毛马赶到角落,突然闻见主人身上特有的蘅芜香气。
妙仪做中官打扮,青衣皂靴,背着个小小包袱,她牵出飒露紫,正往小门外走,听见有人低喝:“什么人?”
天色晦暗不明,一个人从草堆里站起来,疾步跨出了马棚,一把抢过辔头,上下打量着眼前人,“你好大的胆子,连公主的坐骑也敢偷盗。”
妙仪回首,月光下的这个人一张娃娃脸,头上插着稻草,睡眼惺忪,强装清醒,力气倒是出的大。
她坦荡问道:“你可是寿安公主亲卫营拱卫郎赵副将?今日为何不在值房,反倒在这么个腌臜地方偷懒打浑?”
赵岐被她一顿训斥,刚想骂回去,却在月光下惊鸿一瞥,此人秀目含嗔,朱唇含笑,即使做了中官打扮,也难掩殊颜丽质。
他的怒火消散无形,喃喃道:“你是何人?我为何从未见过你?”
“我是何人不要紧,只要你认得这个便好。”说罢,妙仪拿出一个朱雀纹鎏金玉牌,“公主遣我有要务,莫说用这一匹马,就连立刻处置了你都使得。”
赵岐一看,正是寿安公主的私令。
妙仪见他不说话,知道他已被自己唬住,略一思忖,又道:“昨晚,公主命我回大梁办事,提到你身手卓绝,命你与我同往,护我周全,不想我今早去你房中寻你,却无人在,正想和公主禀明了治你的罪。”
赵岐一听,想到自己本就不得公主青眼,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又让自己耽误了,心中懊恼,忙道:“末将鲁莽,贵人勿怪,公主这时怕还是睡着,不若我收拾一下,即刻启程,才能不耽误了差事。”
妙仪心中暗笑,又假装为难,晾了他半晌,才道:“那你先自去收拾,卯正在西门与我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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鄯州是茶马重镇,往来络绎不绝,卯初时分,各个城门就已经大开,妙仪便是在这个时候,混迹在商队中,从东门出了城,比和赵岐的约定早了半个时辰。
而后一路策马,疾行了两个多时辰,才在胡杨树下的茶棚稍事休息。
昨夜一时心急,牵马夜奔,她一颗焦急的心,现在才略略平定。
天地之小,死生之大,总是要见娘最后一面的,才不会抱憾终身,这也是为人子女能尽的最微薄的孝道。
她将水囊灌满水,在荷包中捡了一块碎银,放在桌上。
刚出了茶棚去牵马,就看见一匹赤兔马疾驰而来,稳稳在自己面前停下,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飞扬的尘土,直刺她的耳膜:“中官,你可让我好等。”
赵岐跳下马来,拿起妙仪手中的水囊便往口中灌,喝了个精光才还给她。妙仪嫌恶的把水囊往他一抛,便转身上了马。
赵岐又道:“中官今日让我在西门等,我早早就到了,等了半个时辰不见中官的影子。”
妙仪装作一脸意外,“我明明说的是东门……不过,你既然听错了,又是怎么追上来的呢?”
“中官所骑的飒露紫,乌中透紫,谁人见了都会多看两眼,想要不记得也难。我去南门东门各自打探一番,就知你是从东门走的。”
原来如此,妙仪不欲与他多言,只道:“你且跟好了,”想了想又说,“不要再叫我中官了。”
“不叫你中官叫什么?”
“你就叫我公子吧。”
云高路阔,妙仪归心似箭,两人便默契的一言不发,在漫漫黄沙中,沿着笔直的官道打马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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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真醒来,天色大亮,约莫过了辰时,自己竟比平时足足起晚了一个时辰。
她忙起身,见妙仪的纱罗帐子掩着,绣鞋也在脚床上,便放下心来,招呼小丫头们汲水来,去取公主今日的穿戴,自己则收拾香炉里的残灰。
那香还未燃尽,却不是昨日自己放进去的沉水,而是烧了一半的安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