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见深发现这个庄子里的人并不少。他一路走着,一路都有人在树木或桥廊之后看着他。
这夜幽深莫测,这影影影幢幢,乍看看去,一切都沉浸在一种诡谲的寂静之中。
但等庄子上的灯火亮起的时候,所有的怪异便全都消失了。
正如一切的阴谋在阳光下,总要纤毫毕现。
藏在角落里窥探萧见深的都是些半大不小,好心最重的少年。萧见深扫了一眼便不再注意,只询问对方:“庄子里的人看起来不少,都是原本就在这里的?”
“好些是从外面逃难进来的,也是因为有人逃难过来,我才知道外头发生了钠盐更可怕的事情,侠客你说,”魏庄主压低了声音,“这是不是因为现任的那一位不修私德,被上天降下刑罚,所以才有此千年浩劫……?”
“我看有这个可能。”萧见深波然不惊,还附和了两句,“说不定正是因为武定老爷就是个兔子王,而那天老爷也是个兔子王,兔子王对上兔子王,那当然一山不容二王,非得一生一死。”
魏庄主:“……”
魏庄主讪讪道:“我看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喜好兔子的也不少,怎么没见他们有什么事情。”
于是两人说回了正事。萧见深问:“庄主多日待在山庄之中,不知道你与庄客有没有发现最近一段时间,有人运了大批货物从这里经过?”
“大批货物?”魏庄主拧眉重复了一遍,然后他瞅一眼萧见深,说,“侠客想问的是有没有粮草路过这里吧?”
“庄主知道?”萧见深问。
魏庄主就是一笑,面露精明:“那深深的车轮碾压地面的痕迹、以及痕迹周围掉落的些许粮食都还没有消失了,侠客说我怎么会不知道?”
萧见深道:“那么他们前往的方向是——”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客房之前。
魏庄主道:“他们前往的乃是正北方。车轮的痕迹便在我山庄背后的一丛小树林之后。但此时夜已深沉,侠客不如先休息一夜,洗洗风尘,其余事情等明日再说?”
事情到了此时,已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萧见深很快点头同意。
魏庄主与庄中的其他人一起离去,沐浴用的热水很快送上。
当掩了房间的门后,萧见深解下衣服,正决定泡泡热水然后直接上路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傅听欢噙着笑的声音:
“这万里赤地中突然出现的一个人间乐土,还偏偏给了你最重要的消息,你竟不觉得怪?”
“这又有何怪的?我想要粮草,自然就有人以粮草引我过去;只要消息准确——朕何惧直面那些鬼蜮陷阱?”
萧见深话都说完了,才忽然一怔,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目四顾,只见周围一派寂静,又哪里有傅听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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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听欢同样赶了整整一路。
从琴江到津江,从琴江城到白水渡。他和萧见深一样,看见了越来越具有攻击性的活死人,也在琴江与津江交汇的运河那边碰到了萧见深曾经碰到的那个官员,得到了同样的消息——当然手法比萧见深的粗暴得多。
他照旧在比萧见深更迟一天的时候来到了这个山庄。
只是这个时候,这山庄早已人去楼空,只余下堂皇的楼阁与亭亭树木,在白日的阳光下闪闪烁烁。
傅听欢在这庄园中转悠了一圈。
只见这庄园分成前后两个部分,前面的部分便是萧见深曾经见到过的、与所有庄园都没有什么不同的格局;而后半个隐藏在树林中的部分,却是一个这世上绝大多数庄园都不会拥有的操场。
这个操场完全仿军中建制,铺着薄沙的地面可以紧凑容纳约一千人。两侧的兵器架也是十个一列、五个一排的排放着。
傅听欢上前摸了一下这架子,并没有从上面抹下灰来,再看架子上由兵器戳出来的细小痕迹,便知这里一定曾放置过许多武器,且这些武器取走还没有几天。
萧见深是不是曾经来过这里?
萧见深在这里呆了多久,做了什么?
傅听欢一边在山庄中转悠一边思索。
他在这里寻找到了很多蛛丝马迹。这一路他都寻找到了很多蛛丝马迹。
并不只是萧见深追踪的粮草的,还有萧见深自己本身的。
他知道对方路过了多少地方,在什么时候休息,路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甚至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决定、又与什么样的人相处。
像是在以一种全新的角度观察着和自己十分亲密的那个人。
这样的感觉——非常特。
傅听欢终于将这个山庄差不多逛完了。
他来到了山庄的客房处。
他在其中一个客房里看见了一枚被主人随手挂在帐子上的荷包。
这个荷包以金色为底,绣着蓝黑色的花纹。
看到的第一眼,傅听欢就笑了起来。
他听见萧见深在说:“你来了?”
于是他回答:“我来了。”
然后徐徐传来的声音又徐徐远处,好似这声音顺着风来,又顺着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