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见深此时也无意多问,转脸对孙将军说:“行了,把这两人带下去,查查他们后面的门派是哪一个就可以了,反正差不离也那几家。”
孙将军笑着躬身:“听您的。”说完一手一个,便将两人又给提了出去,但提出去之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返回身问,“那您现在——”
萧见深此时已起身来到窗前,他的目光落在天边的明月上。
他说:“我也差不多该去见见……他了。”
、章五十
傅听欢在慢慢地喝一杯酒。
酒色艳红。像大红的花瓣揉碎了挤出汁来聚成的惊美,也像人一滴一滴人血汇聚而成的明媚。
正如流淌在他脚下的,布满了这整个山巅的,明明被狂风一直吹拂着,却始终缭绕不散的刺鼻之气。
那是血腥的味道。
是无数的肉块,无数的血液,汇聚起来的味道。
是花开荼蘼,艳到了绝地,香到了极致的腐烂之气。
他此刻正被人包围着,问童,风若,带着他们的黑炎众,混若无事地站在碧霄剑派的尸骨之上,劝降危楼楼主:“自古以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楼主起于微末,当对这道理再清楚不过。楼主若肯归顺我家主人,从此以后,这三府十五城,都归楼主所有。”
“口气倒大。”傅听欢笑道,“这三府十五城中,可还有一个一灵观在呢。”
“一灵观?”答话的乃是问童,他背负双手,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哂笑,“那一群山上的老骨头,既然想参玄修道,就老老实实地参玄修道去好了。若真要下山,我家主人也有办法。”
傅听欢此时坐在山巅的石桌之前,他身旁只剩十数个已经过了一场恶战的下属,但他还能微笑,并且微笑中满是揶揄。他一针见血:“就像你们对碧霄剑派一样的办法吗?先是虚与委蛇,继而背后插刀?”
问童只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楼主能闯下这般基业,当非那迂腐之辈,此番你我合则两利,分则你亡。”
剩下的呆在傅听欢身旁的人俱都捏紧兵器,看样子要做殊死一搏!
但问童镇定自若:“楼主当然能够明白,再多的雄心壮志、温香软玉,死人都是受用不到的。人死百事空,还请楼主速速做出决定。”
傅听欢终于放下手中的酒杯。
他轻轻鼓掌:“好,好,好。”他笑道,“此番大开眼界,本座第一次见到做狗之人如此真情实意地以做狗为荣。也不知诸位汪汪尊姓大名,可是被那狗主人赐了自己的同姓?”
问童色不变,颇有唾面自干的风采。但更多的还是不屑与瓮中之鳖再做计较:“楼主也不必拖延时间,你麾下日月星三使正在全力面对碧霄剑派的反扑,别说你在此拖延一个时辰,就是你拖延一个晚上,也没有人能赶来。当然,既然楼主铁了心不做狗,我也不会非要强人所难,便送楼主做个死人好了——”
他刚刚举起手,示意手持重弩的黑炎众扣下重弩,但正是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那“咻咻”连番的破空之声响起,大批同样手持劲弩、以黄泉宫银面斗篷打扮的人自悬崖峭壁中翻身上来,将箭峰对准黑炎众与当中两人!
刹那之间,斗转星移,攻守互易。
问童与风若虽惊却不乱,依旧沉得住气,正暗自评估敌我双方势力与逃脱与战斗之胜算之际,就见傅听欢负手而起,在悬崖峭壁间来回踱了两步。
斜月照亮地上的血,也照亮他的脸。
今日他没有易容。
那张夺天地之造化而成的脸,便邪美得如同无常手中的拘魂钩,勾魂夺魄,颠倒智。
他淡淡笑道:“怎么,不愿回答自己的姓氏吗?”
“可笑,可笑,连姓连名都不敢提之蝼蚁竟与本座说什么男儿大丈夫,你等也配?”他冷笑起来,“你家主人,那位龟缩在归元山庄的傅清秋,当年究竟是以什么起家的……哼,欺压妇孺,诱骗弱女……他也配?”
幕后之主人竟被一语道破,一直保持镇定的傅问童、傅风若终于大惊失色,疾声道:“杀!一个不留,立毙傅听欢!”
血光于是遮蔽了月光。
又一场杀戮,在这清亮的月色中兴起。而月色始终如斯清亮。
这一场战斗与之前的那一场战斗一样,结局毫无疑问。
这世上总有无数人觉得自己英明睿智,手腕高超。
然而英明睿智、手腕高超的,往往只有那么几个而已。
结束了战斗之后,傅听欢甚至没有让傅问童与傅风若有服毒身亡的机会,便把人连同半数黑炎众一起缚住,押往危楼。
而他则带着那些做黄泉宫打扮刺客——正是危楼暗中的势力之一——前往早就调查好的归元山庄的联络点。
这个联络点从外表上看,乃是城中一处普通富商的民宅,但真走进了内里细细查探,就会发现其中别有洞天,不管是那藏于屋子角落的暗格还是位于地下的密室,乃至种种机关,一样不少。
傅听欢着手下之人细细探查周围,自己却脚步不停,一路向前。
一扇一扇的大门无力阻拦,还未等人来到面前,就被其挥袖卷起的狂风轰开。
那树立堂前的影壁,影壁之后的正厅,正厅之后的穿堂,再到最后一间主人的卧室——
在一步踏进卧室之际,傅听欢突然心有所感,飞快扭头一看,却只见那垂花拱门后的水阁上薄纱微扬,那透明的纱在天地间出现的第一缕晨光中金芒点点,而其后空无一物,好似微风来此窥探了一圈,又静悄悄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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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山崖上,其实并不止危楼、碧霄剑派、以及归元山庄三伙人。
还有一个大家都没有发现的,但与此次事情不无关系的势力。
它是一个人。
这个人就代表着一个势力。
他是萧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