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只是睡了一觉,但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沈越干巴巴的笑了笑,有点苦涩的,带着自我嘲讽的意味。他很轻的叹息了一口,然后用异常难得的,近乎恳求的态度低声下气的对端静道:“你抱抱我好吗?我有点儿冷。”
端静一言不发,只是很快,沈越便倾进了这个男人的怀里。
沈越没有说话,他嗅到了端静身上凛冽的雷霆气息,这种感觉很难讲,只是令人无端想到了惶惶天威这四个字来,然而却也令沈越觉得脸有些抽痛。
“我方才修炼了一会,身上的气息会不会惹得你不舒服?我记得你不是非常喜欢雷霆,每次见着都会皱眉。”端静似乎对沈越了若指掌,温声问道。只是他拥着沈越的模样也带着雷霆的霸道,两个人相贴着的地方,像是有源源不断的热度传过薄薄的衣裳。
“还好。”沈越笑了笑,他其实没有感觉那么冷了,便无端有些昏昏欲睡,可脑子里却不断浮现出明果在大雨与雷霆下那张稚气又苍白的小脸来。
“明果……你恨我吗?”
沈越回忆起来,才觉得自己那时候的表情约莫是慌乱无措的近乎吓人的。
而明果的脸色,却是沈越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
小娃娃的脸有些圆,带着红润的血色,可那时候却退了个干净,苍白如纸,他两颗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显得尤为的幽深漆黑,空洞的看着沈越。然后他看着天上的雷,低下了头来,脚轻轻的划着地,眼泪吧嗒吧嗒的往地上掉,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知道小萝卜跟小兔子他们都很喜欢你,是不是我,都没有关系……”
他这句话带着浓浓的哭腔,柔弱无助的几乎令人心碎。
“我不知道!”明果又重复了一次,很快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跑了,他满是眼泪的脸蛋与空洞的大眼睛让沈越觉得揪心的疼。
在沈夜还是人而不是一棵树妖的时候,他看过一部电影,其实时间真的能抚平许多东西,所以那电影有什么人,主角是什么模样,有什么好笑的剧情之类的已经尽数被他遗忘了。他只是记得记忆深处依稀有过这么一部电影,讲述了一个有关自我意识障碍的内容。
自我意识是指一个人对自己存在状态和所思所为的看法和态度,而当它出了障碍后,就很容易产生精分裂或者双重人格等精症状。
譬如说一个人会对自己有一个认知,好比说“我觉得我这个人脾气很暴躁但是我很擅长交朋友。”当自我认知出现障碍之后,就会无法正确认识现在的自己跟过往的自己,无法再意识到自己是个单一的,独立的个体。
明果就是这个问题。
他无法辨别之前的树妖是自己跟之后的树妖是沈越的区别,认为树妖就代表了一个存在,而他跟沈越都属于树妖,当他发现沈越是现在的树妖的时候,他就彻底否定了过去的自己。
举个不是特别恰当的例子,有一些恶俗狗血虐恋爱情小说里的女配或女主说得一句话就很充分的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你是他的妻子,那我呢,我是什么。
你是小三。
咳咳,当然这里只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比较沉重而又尴尬的气氛,虽然好像一说更尴尬了。
当然这个不是自我意识障碍,而是说明了一种情况。妻子这个地位就好比是树妖一样,明果也产生了类似这样的迷茫,既然沈越是树妖了,那么他自己又是谁呢?尤其是当他栖息在树木深处受沈越庇佑的时候,他所感觉到的所记忆着的东西,都无时无刻不再告诉他,当另一个人将他取而代之的时候,没有人会发现,他也不是必要存在的。
这就让明果产生了错误的迷茫,正如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怨恨沈越一样,他也同样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作为树妖的部分在怀疑自我。
沈越自然觉得很愧疚,但是他愧疚的同时还觉得很窝火,很愤怒,很不甘心。
说到底沈越自己也是受害者,凭什么他非要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不可,难道他就很喜欢抢别人的身体过日子?诚然,他当年的身体……虽然也记不大起来了,但应该是长得一般也有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可那毕竟是他自己的身体,而且也是爹生娘养的,还是亲的!
谁特么乐意来当一个天生地养的树妖了!谁都没问过沈哥的意见啊!
沈越的怒火就像气球,可他一想起明果可怜的样子,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一下子瘪了下来。
“为什么非得是我不可。”沈越有些难过的缩在了端静怀里,他一向是个很善于寻找快乐的人,生性也很豁达,因此难过起来也尤为的难过。他紧紧靠着端静温暖的胸膛,委屈至极的说道,“为什么非得是我不可……”
为什么非得是我接受这一切,为什么我非得觉得自己亏欠什么,为什么我非要承担这份不知是否何时降临的恨意,为什么我就非得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为什么非得是我,这么倒霉……
说到底还是心不够黑,脸皮不够厚。
但这是好事,因为所有人如果都心黑脸皮厚,人们就要开始面临走在路上都担心谁擦身而过时趁机给你捅上一刀,谈生意占便宜的时候不扯下你一大半块肉来就不放松……
“我在这儿。”端静的声音不大,却让沈越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他开始真正的疲倦发困起来。端静伸出手来挡住了沈越的眼睛,然后轻声道:“好好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那你一定不能走……不要走。”沈越觉得越来越困,他的眼皮几乎都坠落了下来,两只眼睛已经完全闭合住了,只剩下最后残余的一点点的理智,模糊的跟端静嘟囔着,“别扔我一个人。”
“我会一直在这里。”端静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一剂定心药打在沈越心上一样,他很快就睡了过去,平静的睡颜露出了往日并不常见的安详态来。
端静收紧了双臂,任由沈越的长发与他的纠缠在一起,永不分离。
第61章 病就会好的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一个平常不怎么发脾气的人,往往发起脾气来尤为可怕。
而换到这个情况下,就变成了一个平常很是开心少烦恼的人(或者说是树妖),一旦忧愁不开心起来,就很容易病倒。
沈越躺在床上的时候心想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听大夫说什么忧思过度,忧郁成疾,心病还须心药医的时候,还嘲笑大夫别人只是想太多而已,脑补还会生病?现在想想,真是应该跟人家说句对不起。
不过其实想想也很有道理,一个忧郁的人身体必然不会太好,而一个开心的人往往看起来就是快乐健康的,起码大部分是这样的。
后来沈越又想起了那天跟端静说:“我虽然只是睡了一觉,但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结果没过两天他真的就病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语成谶,这破嘴!
总而言之,沈越病倒了,而且病的很重。
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沈越慢慢吞吞的养着病,心里暗暗庆幸着好在谈了恋爱找了男朋友,否则现在就得一棵树傻傻的生着病,等着天命决定把他病成傻子还是就这么熬过去——想想都很惨。其实沈越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埋怨老天跟不甘心了,他做完那个梦后想了个一清二楚一干二净,虽还对明果心存歉意,但也没有觉得十分愧疚亏欠什么的压抑在心里,只是这身体大概是太难得病一次了,怎么也不肯快点好。
……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轩宁倒是对一棵树妖的生病过程很是感到惊,在沈越病化的时候,还特意带着装了灵泉的小水壶来看过沈越。见着他隐隐约约变回枯木的长发,还试图给沈越浇点水,当然只是差一点浇上去了,他这项令人发指的行为被司瑞看见并及时的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