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人拍了照现场照,一会儿发给你看吧,看了你就知道了,”王一峰犹豫了一会儿,说:“钱儿,估计马上开始推卸责任了,提前该做的准备,你宜早不宜迟,哥哥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了,我去一趟手术室,先挂了。”
钱心一他用力握了握手机,点进qq消息,王一峰发的图片旋转着下载,然后一瞬间弹开,于是他看见了一张……满目苍夷的吊顶墙。
说是满目苍夷一点不过分,预埋的钢板锈出的铁水顺着吊挂的角钢流了有20多公分长,钢件的焊接不用高清都看得出全是点焊,焊的也乱七八糟,螺栓上垫片不全螺杆歪斜,简直不知道是怎么拧上的。
这还是没有挂外墙材料的钢架,就这施工质量,一没自重二没风压,光锈都能锈断的感觉,难以想象以后挂上了东西,会坠落成一个什么样。
可就是这种垃圾施工,他在绿帽子出差的时候,负责检查的陈西安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过!!!
钱心一心里压了块石头似的,心慌的感觉越来越重,他又气又心寒,简直快要炸了,他转过身使劲的捶了下影厅的墙壁,疼的一瞬间冷静了一些,拿起手机给陈西安打了个电话。
“陈西安,你出来。”
听他的声音就知道有事发生,拉开门之后,他看见钱心一的表情和那天他质问自己是不是来者不拒的时候如出一辙。
首先砸过来的是手机,陈西安不解的低头一看,图片映入眼帘的瞬间,他眼剧烈的晃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尽失。
钱心一见他的模样,就知道他那天根本没上去看,否则他不可能发现不了,他心跳剧烈到心口隐隐发起痛来,这一刻对陈西安失望透顶,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只言片语来,脑子里乱的断了片儿。他盯着陈西安,不实际的希望他哪怕能狡辩一句也好。
可是陈西安看着地面,不肯看他,他说:“对不起,这事和你没关系。”
然后他转身就要走。
钱心一被刺激的急火一怒,冲上去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冷笑道:“怎么会和我有关系?检查单上签的是你的名字——”
那个耳光扇的特别响,“啪”的一声,像一道惊雷炸进了心里,陈西安倒是没觉得很疼,只是有种完蛋的错觉,不管是他的事业,还是他的爱情。
第38章
钱心一的肝都被气疼了。
其实手掌才开始发疼他就后悔了,他再生气,在公众场合抽一个成年男人的耳光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但是陈西安接下来说了句话,立刻把他的愧疚炸成了渣,恨不得在另一边补个好事成双。
陈西安表现的很冷峻,心里的慌乱一点不露痕迹,他说:“我现在去医院看看,你不要出面,也不要管,如果电影看不下去,就先回家去,车我开走了,你打个的。”
说完他飞快的摸了摸钱心一的脸,又说了句对不起,转身赶路似的跑了。他从来做事都是不急不缓,这么急迫的模样还是第一次,想必心里非常难受。
钱心一拖着裂缝还没完全愈合的腿,边骂边追,跑出电影院的检票口没追上人,膝盖开始隐隐发疼,他又想起座位上还有两人的外套,火冒三丈的回去取了,走在过道里实在气不过,把陈西安的外套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才捡起来回家去了。
他暂时确实不适合露面,虽然该谁负责的皮球到时候一定会踢到他这里来。他要做的是按兵不动,不到矛头对准设计院的环节,就假装没听见。
和他没关系完全是句失去理智的笑话,负责人哪怕是完全没接触过项目,都不可能独善其身,遇到急于脱身的其他单位,作为负责人,不接触项目也是错,谁叫你不管的?
不过,gd在这个事故中的责任其实并不大,在图纸报审成功、移交给甲方和顾问之后,他们的工作基本就完成了9成,剩下的就是一些配合。
在施工环节里,真正起监督作用的人是监理,他们住在工地上,监督工程的一切进度和细节。
绿地的监理显然失职的厉害,但是顾问也不太尽职,他们是甲方聘请的外墙的可实施性和成本方面的专业人士,对于项目的合理竣工有着不高不低的监督权限,然而他们也没发现。
不过,必须为此付出最大责任的还是中标的施工单位,他们不合格的用材和施工技术是导致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
而对于设计院来说,在外立面方案确定之后,如果没有不可实施的设计项目,他们基本也就和外墙脱开了。现场的监督虽然是合同里的一个环节,但是行业内都默认不践行这个环节,因为很多的项目都在外地。
钱心一生气的原因是陈西安的工作态度,哪怕施工单位按图施工,该他看的就不能少看一眼。
而陈西安自我唾弃的原因也是如此,就像从事餐饮的人员必须持有健康证一样,作为一个设计师,他不能抗拒建筑的任何一个角落。
“监理和顾问都没发现”这种说法安慰不了他,他确实一直在逃避女儿墙和风洞试验,这个事故只是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罢了。
钱心一好不容易对他有了好感,经此之后,估计要被拉黑了。
陈西安联系了王一峰,两人在手术室门口碰了面,伤者还在手术中,家属在外面哭的不能自已。
因为心情各自沉重,王一峰躲到楼梯间一根一根的抽烟,整个人焦虑而烦躁,陈西安坐在他旁边的台阶上,不知不觉也借了好几根烟抽了。
还是王一峰起的话头:“钱儿他人呢?没跟你一起来?”
“气炸了,”提起钱心一,陈西安生出一点开玩笑的心思:“这跟他没关系,我让他别来,他应该回家去了。”
王一峰钦佩的看了他一眼:“说没关系这种话他都没揍你,你们交情可真是不错了。”
陈西安心说已经抽过了,面上只是笑了下没说话。
王一峰以为他是担心后续,又给他递了根烟,安慰道:“官方的话接着你估计得听的耳朵起茧,我就不说了,咱说点私下里的话。”
“虽然那单子是心一的徒弟代替你签的,但到时候肯定只看字面,施工那边要分散责任,监理、顾问和你们都逃不了。你们最冤我心里清楚,但目前要是能用钱解决呢,大家一人摊一份儿,尽快解决了算逑,你的意思呢?”
当你的地位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名声比钱重要,尤其是安全问题高于一切的建筑业,用钱压事是梦寐以求的解决办法,陈西安要是识时务,就不能有什么意见。他点了头,扣了高远的设计费,但是最让他难过的,还是他自己的过失。
那天他在医院的楼顶坐到很晚,王一峰离开之后,他坐电梯上了顶层,走到女儿墙五米之内,就紧张的浑身是汗,越靠近就越是胡思乱想,脑子里全是赫斌朝那儿一靠,瞬间剧烈恐慌的表情,手徒劳的挥动了两下,陡然消失在楼台处的画面。
他努力了不到两米,终于崩溃的蹲在了地上,心里十分绝望。
他喜欢这个存在无限可能性的行业,喜欢这里有固执坚持的钱心一,他想成为康纳博士那种人,希望能有一栋大楼上烙印着他的名字,但是他摆脱不了心理上的牢狱。
既然他不合格,他就该离开这个行业,他也不是不能转行,但转行了他还是怕女儿墙,他并不欠赫斌任何东西,却必须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这对他不公平,但貌似公平是弱者才会心心念念的说辞。
他给杨江打了个电话,可惜杨江鞭长莫及,他快递了他的山地车,人也在三个城市之外的火车上。
杨江听见他在楼顶吓的够呛,他从高中认识陈西安,大学毕业之后就没见他上过高层的楼顶,他生怕陈西安一个激动干出点什么来,就苦口婆心的劝了一个多小时,结果把开了一天会的陈西安的手机给打关机了。
他抓耳挠腮的又给钱心一打电话,让他去医院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