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介绍的时候,苏烨只是含糊其辞的说梁熙是蔺秋的夫君。虽然梅影寨交通不便,可是蔺大将军家的小公子嫁给了太子的消息,梅影寨的人还是知道的。
只是传到这里的版本已经完全败坏了。
传闻中,天家受到了诅咒,所有的儿子会在新婚之夜死去,于是太子修炼了一种采男子精气以活命的邪术。大梁国谁的阳气最重?那绝对是蔺大将军啊!可是蔺大将军是太子能“咳咳……”的吗?明显不可能!就是蔺家的两个小将军也不行啊!于是太子只好对蔺家的小公子下手了。
今天一看蔺家的小公子,苍白瘦弱成这样,可想而知太子有多禽兽啊!
可是现在,看看太子殿下望着大寨主的眼……
梅影子全身僵硬的转过头去,开始在自己的菊花和梅影寨之间做选择,如果为了保护菊花而干掉太子,保全梅影寨的成功率有几分?不用想也知道,朝廷大军兵临寨下,绝对一分成算都没有。难道为了这梅影寨就要牺牲自己的小菊花?
想到这里,梅影子顿时泪流满面。
“梅寨主,你这是怎么了?”苏烨正说着京城里的一些见闻,突然见梅影子满脸泪水……一黑熊般的壮汉哭得梨花带雨,这画面实在太美,真不是一般人敢看的。
梅影子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说:“听到女儿在京城里的消息,一时有些激动,苏兄弟别见怪。”说完,急忙叫来几个仆役带众人去厢房休息,自己慌慌张张的带着几个属下就跑了出去,只是行动间双股夹紧,姿势着实有些古怪。
这梅影寨占地面积极广,身为头领的梅影子的家在寨子的最高处,视野很开阔,从大门看下去,不仅能俯视全寨,还能看到远处的群山。
“秋儿,我们去逛逛这山寨。”梁熙拉着蔺秋的小手,笑眯眯的说。
蔺秋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刘嬷嬷用眼示意另几位嬷嬷收拾厢房,自己跟在了蔺秋的身后。等他们走出大门,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跟在旁边,正是师爷陈繁。
陈繁那夜冒雨去为蔺秋买药,回来时脸色蜡白、嘴唇青紫,要不是连灌了两碗姜汤下去,怕是生病的人又要多一个。他平时不多言,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可是他容颜俊美,又带着边军特有的硬朗,让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极好。
当然,这里面绝对不包括刘嬷嬷。
那晚在山间的帐篷里,看似梁熙在唠唠叨叨,其实一直是陈繁在套话,而且全是关于蔺秋的话题,这瞒不过刘嬷嬷。
这个陈繁到底要做什么?
刘嬷嬷想到曾有人到静慈庵打探蔺秋的药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忍不住摩挲了几下。早期认识刘嬷嬷的人都知道,她每次想杀人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做出这个动作。
、第章
刘嬷嬷出生在北疆的一个小镇上,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姐姐,年幼的她深受宠爱,虽然家中算不上富庶,可是最漂亮的衣服,最好吃的食物,从来都是可着她来的。
可是在她六岁的那年,胡国的军队突然出现在小镇上,他们杀光了小镇里驻守的士兵,把所有的居民象牛羊一样赶到了广场上。最先杀死的是男人们,然后是比马车车轮高的男孩子,女人和小孩被他们用绳子捆成了一串,象牲口一样被驱赶着,跟着胡国人的马队进入了草原。
刘嬷嬷的父亲和两位兄长被杀死,母亲和姐姐在进入草原的第一天晚上就被糟蹋死了,如果不是母亲为她换上男孩子的衣服,她也活不过那个晚上。她亲眼看见一个比她还小几个月的女孩子,就在她不远处被几个大汉轮奸虐待致死,小小的身体上满是各种伤痕,手脚甚至都被火烧得碳化了。
恐惧和愤怒让幼小的她变得沉默,早慧的她小心翼翼的隐藏了自己的恨,她不敢梳洗,每日和牲畜睡在一起,肮脏得让整日和牛羊打交道的胡国人也不愿意接近她。
可是盛放的鲜花总归会散发出诱人的芬芳,十六岁时的她再无法隐藏自己诱人的身段,终于被一个头领发现这个脏兮兮的小子居然是个姑娘,愤怒之下派人将她刷洗干净送到自己的帐篷里。
当头领满足了自己的兽欲,餍足的睡着之后,刘嬷嬷忍着身上的刺痛偷偷起身,拿起旁边的腰刀,利落的砍下了他的头颅。
常年在草原上干着最粗最重的活,不仅锻炼了她的体魄,对草原的了解甚至比胡国人还深。她利用地形和被胡国人捉来的奴隶隐藏起来,只要看到有落单的胡国人就会跟上去,杀之而后快。
她隐忍又善于观察,竟然十多年都没被捉住,成了胡国人口中,专门屠杀落单男女的恶魔。
后来她遇到了一伙马匪,几年后成了马匪的头领,再后来还收编了陈嬷嬷所在的那一伙马匪,成了北疆最大的马匪头领。不过他们从不劫掠大梁国,只针对胡国的部落,每次她都会亲手把那个胡国的部落里,不论男女老少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她那满身鲜血却一脸享受的模样,不仅胡国人吓得尿裤子,连她的手下回去都会做噩梦。
直到十三年前,胡国大举侵犯,在五十万大军面前,即使是北疆最大的马匪团伙,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如果不是最后关头苏红衣正好带兵经过,她和她的手下大概一个都活不了。
想想自己也快四十岁了,就算这次活了下来,又能带着这伙马匪几年呢?于是她将头领的位置传给了一个副头领,选择跟在苏红衣身边,同行的还有陈嬷嬷。
刘嬷嬷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就是初夜那晚的胡国头领的,可是她又怎么可能把这样一个充满屈辱和愤恨的孩子生下来,在她发现自己怀孕之后,用拳头不停的捶自己的肚子,生生的把那胎儿给捶掉了。之后她有过相好,但再没有怀过孩子,大概是第一次的时候伤了身子。
蔺秋是她帮着稳婆接生的,生出来的时候小得象只猫仔,稳婆连碰都不敢碰,还是刘嬷嬷用水为他洗净身上的血污,再用柔软的棉布包裹起来。
刘嬷嬷的前半生用杀人如麻来形容也不为过,她甚至亲手将胡国人的婴儿丢进火堆里,可是当她捧着猫仔一般的蔺秋时,她的手颤抖了。从那个家破人亡的夜晚开始,她就没有哭过,连陈嬷嬷都说她的心象石头一样坚硬,可是等她从苏红衣的房里出来,才发现她那被风沙磨砺得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
一开始她不敢接近蔺秋,因为她知道,长久以来的杀戮已经成为一种本能,深入骨髓,让她变得嗜血如命,她不敢肯定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发作,甚至伤害到这个幼小的孩子。
可是苏红衣对她说:“就把他当做你自己的孩子吧,只要想着这是你自己的孩子,你就不会伤害他。”
她的前半生一直生活在恨、屈辱和杀戮中,而她的后半生将会拼尽全力的保护自己的孩子。是的,蔺秋不仅是她救命恩人苏红衣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如果有人要伤害这个孩子,她不介意再次让双手染满鲜血。
正牵着蔺秋逛山寨的梁熙,还有跟在后面的陈繁同时打了个寒战。
梁熙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天,难道是要变天了吗,怎么突然感到这么冷?
陈繁却是警惕的看了刘嬷嬷一眼,在边军几年,虽说大仗没打过,可是小范围的战斗还是经常有的,对危险的感应也比一般人要强许多。
对于这几个嬷嬷,陈繁早就觉得不对劲,他能从她们利落的动作看出来,她们都学过武,当然这并不怪,蔺府出来的人要是没学过武艺才叫怪。可是,她们身上有一种气势,这种气势陈繁只在一些老边军身上看到过。
陈繁能看得出,在这几个嬷嬷眼里,除了蔺秋,所有人都是可屠宰的羔羊。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露出一丝要伤害蔺秋的意思,这几个嬷嬷立刻会从身上拿出武器来把自己砍成肉末。
想到这里,陈繁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又怎么可能伤害蔺秋呢?他摇了摇头,一边走着一边悠闲的看着街边的小店。
梅影寨有一条街道,两边是一些卖杂货和小吃的店铺,也有外来收山货的商铺。这会儿已经是快吃晚饭的时间,许多人都会到小吃店里买几样回去加菜。
梁熙站在一家小吃店门口,指着炉子上硕大的蒸笼里的绿色团子,问道:“这个秋儿可以吃吗?”
自从咸肉事件之后,梁熙对蔺秋的吃食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每次想给蔺秋吃点什么,都会事先问过刘嬷嬷,确定能吃了才行。
刘嬷嬷看了一眼那绿团子,知道是一种野菜和糯米粉做的小吃,中间大约夹的是豆沙一类的东西,于是点了点头,说:“这个到是可以吃,只是不能吃多了,糯米容易积食,而且也快用晚膳了。”
梁熙听了立刻去买了一个,掰了一半递给蔺秋,笑眯眯的说:“我们一人一半,就不会积食,也不影响一会儿用晚膳了。”
蔺秋看了一眼他弯弯的眉眼,低下头咬了一口手上的绿团子,只觉得那团子格外的清甜,中间的豆沙更是甜进了心里。
刘嬷嬷低垂着眼帘,看着他们牵着的手,默默的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