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心——或者说不愿去想——的张非没察觉,但是贪不是傻子,恶情果的力量中还包含了天生的知识,让他能猜出这个寄居者的身份。
空色沉默了片刻:“我确实是来不及,你可以不相信——但是相信我,如果你不帮我,对张非来说会更糟。”
他忽然笑了笑:“别的不说,如果他回来之后我说点你的坏话……你说他是信我呢,还是信你呢?”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
贪相信张非不会因为空色的三言两语对自己产生敌意,但是些微隔阂是避免不了的,而他讨厌这个。
于是贪只好咬着牙照做——天晓得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心情多不爽,好在他可以靠别人的郁闷开心开心。
空色的指示看起来莫名其妙,但是一一照做之后,贪大概明白了一点他的用意。
对比、反差、刺激……空色几乎是想尽办法地在撩拨钟错的忍耐极限,手法很温和,一时半会看不出效果,但是累加起来也够他受的了。
可是为什么?钟错跟他没仇吧?前后代鬼王不是名义上还有个父子关系么?
“……想什么呢?”
青年的声音总算把贪从苦思中拖了回来,贪耸耸肩:“想点心事——对了鬼乡里面是什么样的?真有鬼么?”
青年咧了咧嘴:“你忘了我刚才说啥了?别想了,你这辈子都知道不了了。”
他伸了个懒腰:“看在她的份上带他进去也成,不过那地方能不能进去我也不敢打保票,他……味道不跟你似的冲,可也不太正常。”
看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贪善意地笑了笑,悄悄丢过去一个“不要多想”的暗示,青年很快释然,嘀咕着“该吃晚饭了”溜达回老邢头的家。
贪回去时钟错已经彻底收拾好了情绪,正系着围裙帮老邢头做饭。青年立刻凑上去,被虎着脸的老邢头敲了几下后才被允许上桌。
饭吃过大半,青年忽然没头没脑地开了口:“去鬼乡是把?我能带你。”
钟错一怔,诧异道:“你……”
“他下午跟我说了,”青年戳戳贪,贪立刻露出个亲切友善的笑,“你们是为了鬼仔,我不好不帮忙。不过话说在前头,能带不代表一定能进,你要是真不行,我也没办法——这个人是不能进去了,会出事的。”
钟错斜了贪一眼,贪淡定地继续笑。对这人的厚脸皮没什么办法,钟错转向青年,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
“没办法,看在我姨的份上也不好不帮这个忙。”青年耸了耸肩,“对了,我叫靳阳,按辈分算,我是他表哥。”
他眨巴眨巴眼,特别兴奋地看着钟错:“你跟他什么关系,该叫我什么?”
“……表叔你好。”钟错恭恭敬敬地开口。
“叫哥就成,不用那么客气……”靳阳缩了缩脖子,郁闷道。
钟错翘了翘嘴角,事情总算有了点进展让他的心情终于变好。忽然想起一件他在意很久的事,钟错顺口问道:“对了,为什么你叫他鬼仔?”
作为外号,这也太怪了点……
闻言,靳阳忽然停下了筷子。
他沉默地看着钟错,表情像是“这有什么可问的”和“问了也没用”的结合——重新端起碗,他平静地回答:“死人生的孩子,不叫鬼仔,又该叫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
夜深人静。
老邢头让出了自家最大的那张床给远道而来的两人,足显老人家的好客之心,问题是,那就一张床。
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还装着席梦思铺着刚晒过的新褥子新被子,带着股阳光的味道,贪见了之后立刻欢呼着扑了上去,钟错站在后面跟那张床眼对眼半分钟,还是走了过去。
“真不错啊~”贪满足地躺平,眼朝钟错一斜,“不上来?害羞了?”
“跟你害什么羞。”钟错面无表情地躺下,卷了被子就侧躺到床的一边,跟贪拉开了至少能再躺一个人的距离。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贪叹了口气,“我这儿还能看点他对你的睡相评价,比如你睡着的时候特天真无邪可爱……”
钟错一枕头拍了过去,贪敏捷地躲过,却因为动作太大差点掉下床,惊出一身冷汗。
一击不中,钟错也没再出手,闷闷地把枕头塞回脑袋底下。贪盯着他的后脑勺撇撇嘴,也没再说什么。
钟错做了个很糟糕的梦。
梦中反反复复地出现那一幕,张非在他眼前被鲜血染成异样的红,而他站在原地,无能为力,任由那个身体从温暖变成冰冷。
然后梦境的内容开始扭转,梦中的人还是张非,却从成年一点点后退,变成一个孩子。
他站在一片黑暗中,微微仰起头,稚气的脸上却是一片麻木和冰冷。
“死人的孩子……”
细碎的低语将他笼罩其中,那个孩子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钟错。
过了很久很久,他向钟错伸出了手。
几乎是连想都没想,钟错试图握住那只手,然而就在他们的手即将碰到的刹那,整个梦境,支离破碎。
近在咫尺的孩子脸上出现惊慌的表情,钟错心口一阵闷痛,他拼命伸出手想在梦境彻底崩溃之前抓住他,但终究差了一线……
……真是个糟糕到了极点的梦。
从梦境中抽离了意识,钟错筋疲力尽地睁开眼,只觉得自己的精反倒比入睡前更糟了。
尤其是梦里还看到了那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