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西又问:“那你演谁?”
沈文星:“那个战死沙场的将军,谢芜笙。”
林楚西:“哦,挺好的嘛,看起来戏份挺多的。不过……”林楚西顿一下,眼光扫描射线一样扫在沈文星一张脸上,不确定地说:“你确定你这模样适合演将军?我想想你穿盔甲,带上假发套的样子就想发笑。”
“喂,有你这样的吗,叫你来给我压阵的,你倒好,先让我漏气来着。”
“好好好,我错了。你绝对能拿下这个角色!瞧瞧你那双眼皮,那克妻唇,不就是这剧本里的谢芜笙将军吗,这角色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你怎么不去死。”
“诶,那边人叫你过去呢,估计是快轮到你了。”林楚西立马转移话题。
沈文星无奈,只好拉着无所事事,嘴巴跑风的林楚西回试镜地点门外去。果然是快到沈文星了,下一个就是他。沈文星见林楚西还抱着他那宝贝酸梅汤喝个不停,差点没把那罐子给一脚踢飞了。他拍拍林楚西让他把装着酸梅汤的罐子放下,跟他进去。林楚西表示你演你的,我喝我的,又没妨碍到你,干嘛不让喝啊。沈文星没办法,只好由着林楚西了。
上一个试镜演员出来后,沈文星整了整衣衫,踢一脚身边的林楚西,两个人站起身一同进去。
这试镜的房间挺空的,评委席上就坐了两三个人,有几个位置是空着的,估计是因为来试镜的都是小透明演员,懒得过来浪费时间。导演蓄着杂乱的胡须,看着让人眼睛疼,说话口音还带着陕西话的调调。
“你们两个谁是沈文星?”
沈文星和林楚西对视一眼,林楚西很自觉地退了一步,把手上的罐子也放地上了。沈文星上前自我介绍了一番。对于沈文星一个学工科的跑来试镜导演也没感到意外,他只是随便翻了翻摊面前的剧本,说,那就演谢芜笙临死那一场戏吧。导演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再次开口,嗯,这场戏原本是谢芜笙和部下傅英的对手戏,让你一个人演的话可能没那么快入戏。要不然这样,跟着你一起来的小哥就帮下忙演傅英吧。
这下轮到林楚西傻眼了,怎么突然就扯上了他。
“可是我……”
“行,就这么办吧。”沈文星扯一下林楚西的手臂,打断他的话。又凑在林楚西耳边给他好说歹说终于让林楚西同意临时客串一下傅英这个角色。
“等下,能让我看下剧本吗。不用太久,五分钟……不,两分钟就可以了。”林楚西连忙说,得到导演允许后抓过剧本翻到要演的那一幕一目十行地看起来。所幸这一幕里傅英根本不用说话,只要在一旁哀伤春秋内心挣扎而已。林楚西很快松一口气。
两分钟过去,林楚西搬了几张凳子过来让沈文星躺着,自己腰背挺直站军姿一般站在靠近沈文星小腿处的位置。林楚西微微低着头,拼命回忆伤心的事逼出一脸哀伤,目视躺面前的沈文星。他并不知道他这一举动让本不看好他们的导演微微坐直了身子。
很好,沈文星开始飚戏了。
在林楚西看来沈文星已经演得足够好了,把一个将死之人的无奈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但是看导演的表情似乎还不是特别满意。
“这位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导演忽然又笑嘻嘻地和林楚西搭话,林楚西受宠若惊地报上自己名字。
“我看你条件也不错,谢芜笙这个角色也挺适合你的,要不然待会你也来试一试这个角色?”
被惊呆地林楚西看看同样惊讶的沈文星,又看看胡子拉碴的导演,不知道该作何决定。最后还是沈文星帮他答应下来。导演乐呵呵地直笑,甚至还特别体贴地让其他试镜演员进来,等林楚西熟悉完剧本再让他试。
“什么情况啊这……”林楚西握着剧本坐在试镜房间的角落里,满头黑线。
“刚才你也表现得不错啊,说不定被导演挖掘出你的潜质来了。”
“狗屁,我从小到大唯一演戏的经验就是小时候扮家家酒演爸爸,哪来的金手指潜质啊。”
“那你也不用急啊,不就再折腾十几分钟吗,就算玩玩也行。”
“得得,还能怎么。”
林楚西静下心来仔细看剧本。
谢芜笙是被流放到贫苦之地的九皇子梁潇阑幼时在姚林结实的伙伴,谢芜笙木匠出生,家里世世代代都是给别人干木工活的,给九皇子造马车时碰巧认识。梁潇阑虽然贵为皇子却也不嫌弃谢芜笙低贱出身,两人逐渐交好。梁潇阑甚至带着谢芜笙一些上学,由此谢芜笙真正开始接触儒道和兵法。为了报答梁潇阑知遇之恩,谢芜笙十三岁辞家参军,心甘情愿做一枚梁潇阑安插在大梁军营里的暗棋。而谢芜笙也不负所托,靠着一条条战功和一身伤痕,二十一岁便掌控住大梁近四分之一的兵马大权。同年以清君侧名义打上汴京,助梁潇阑登上皇位。又十年,官拜大司马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三公九卿皆行跪拜之礼。再八年,在落雁城围困战中病逝。
整个剧当中,不管是胸怀大志、野心宏达的男主角梁潇阑,还是美艳娇贵、心思细腻的女主角沈梅语,亦或是戏份堪称男二,站位当称男主蓝颜的曲凌风在人物刻画描写的浓厚程度上都比不上谢芜笙。谢芜笙从一个小木工学徒到蜚声天下的不败战,历程跨度之大,之艰苦恐怕是连梁潇阑都比不上,更不用说贵胄出身的沈梅语和书香门第探花郎的曲凌风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梁潇阑,但是最后却被梁潇阑放弃背叛。而整部剧的氛围也在谢芜笙死后阴郁到了极致。谢芜笙在戏里虽然往往只出现在朝堂和战场,但他绝对是整个片子不可获取的重要人物。因为谢芜笙,梁潇阑的人生才有了那两个关键的转折点。
看完了整个剧本,林楚西终于知道刚才沈文星为什么没有让导演满意了。因为沈文星只表现出了谢芜笙的无奈,确实,谢芜笙身中剧毒,朝廷却拖着后援,面对病魔他无力回天,只有无奈。但是谢芜笙更多的却还要数不甘心吧。他并不是,他也是血肉筑成的人,也有七情六欲。皇帝的怀疑让他伤心绝望,而故意让他去落雁城送死则让他彻底凉透了心。他曾经发誓要保护梁潇阑,保护大梁,却最终只能惨死在异乡。他不甘心!为什么他做了这么多皇帝看不见。他不甘心!大梁依旧危机四伏,他还不能死!
“阿西,你怎么了……”沈文星惊讶的话语把林楚西拉回现实。林楚西蓦地回,满脸都是眼泪。
林楚西赶紧把眼泪擦了擦,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笑笑:“没什么,就是看得太入戏了。这谢芜笙死得可惜了。”
沈文星翻了个白眼:“就这你都能哭,眼泪不要钱啊。”
林楚西没反驳一个劲笑。又过了一会儿,所有试镜的人都已经表演结束,导演就招呼上林楚西。林楚西做了一个深呼吸,躺在了临时用椅子搭起来的床上。这一刻他仿佛穿越数千年附身在这个濒死将军身上,他就是谢芜笙,谢芜笙就是他。所有前尘往事都化作一股股痛楚涌进脑海中。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目空一切又像是看尽世间百态。他没有去看沈文星,只是久久凝视天花板。
林楚西压低声音,幽幽地说,我这一辈子杀人太多,仇家太多,怕是死了尸骨也要被挖出来鞭笞。将我烧了,骨灰撒于护城河,世世代代守护这城,也算赎这一世罪孽。
平复下喉头涌起的献血和咳嗽,林楚西声音变得沙哑,说,我死后,将我身后之物均数赠与小妹谢荃,她若不要便烧了吧。
林楚西说,我戎马一生,不偿败绩,殚精竭虑皆为官家。自知时数无多,无法再为官家效犬马之劳,尤恐官家身侧奸佞小人作祟,祸我大梁。官家英明一世,又怎能糊涂这一时。
他说完这句话,便掩嘴剧烈咳嗽起来,伏在椅子边缘,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这里原本没这一处咳嗽,而傅英也只是静静听。但是沈文星被林楚西带入了戏,他这时扑通一声向前跪倒在地,一边扶住林楚西的胸口一边朝另一个方向面目狰狞大喊军医。
林楚西无力地摆摆手,让沈文星不用担心。他将手腕搁在鼻尖,仿佛此时便穿的广袖服,那宽大的袖子便遮盖住嘴唇。
林楚西说,也罢,也罢,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断不可宣扬出去,不然,官家又该气恼了。
他又咳了一阵,才渐渐平复,却不再多费力气说话。许久,他眼中莫名闪着泪光,平静地面容却又带着淡淡的悲伤。他缓缓闭上眼睛,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好光景,嘴角勾起温暖地笑。
林楚西轻轻长叹一声,模糊低喃,阿阑,姚林的桃花,又开了。头顺势歪了下来。徒留沈文星还在不敢置信地大喊,将军,将军!
这出戏一演完,林楚西立马就从凳子上爬了起来。他现在只觉如释重负,也不管评委席那边什么反应。
直到导演对他说:“林楚西,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饰演谢芜笙这个角色。”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