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那大狗熊的腰腹被一条颜色鲜艳的蛇尾卷起,小山一样的大熊骤然被抛上了天空,而后又重重砸下,活生生地在地上砸了一个深坑,周围的古树花草全都遭了秧,一个个东倒西歪,乌烟瘴气。
连大师兄都无暇顾及他那沾上泥土的白衣了。
这是小妖两三只?不管会说话的符咒有多么难得一见,在场的三个少年都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敢情木牌不会死!
接着,蛇妖的全貌冒了出来,他的上半张脸类人,长着一双竖瞳,下半张脸布满鳞片,吐着蛇信,行动间刮来一阵比方才更为剧烈的腥风,盘绕在乌烟瘴气的林间,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程潜只听得见鳞片摩擦地面时候让人牙酸的声音,完全看不清蛇头在什么地方。
直到它偏头一口咬住了大熊精的脖子,带着热气的血喷出了三尺来高,成了一道血喷泉。
大熊精那已经有了八分人样的脸上带着极度的惊惧,片刻后轰然倒地,它巨硕的身体拼命在地上滚动抽搐,抵死挣扎,蛇则狠狠地裹挟着大熊的身体,跟着它在地上滚来滚去。
在难以形容的惨叫与挣扎中,大狗熊死了。
程潜正好对上了那双发灰的、涣散的瞳孔,整个胸口好像都被冰块塞满了。
大蛇松开熊的尸体,一缩身体,后撤几步,程潜以为它要确定猎物是不是已经死了,就见大蛇骤然以快得让人看不见的速度将头埋进狗熊精的身体,头部仿佛化为利刃,将那尸体的小腹部从后到前捅了个对穿,而后含着一颗带血的妖丹破熊腹而出,立起上身足有一丈半高。
李筠当场吐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跟这些东西当了一年多的邻居,还几次三番地想趁初一十五过来一探究竟。
严争鸣感觉胸口的血全都拼命地往四肢涌去,这让他有那么一会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腿在何方,如果不是有佩剑撑在地上,恐怕此时此刻他已经坐在地上了。
唯有程潜,面对着满地的血污,程潜心跳得厉害,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熊尸与大嚼的蛇怪,心里再次升起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若是道法无边,也能这样……生杀予夺么?
、第章
就在这时,大蛇动了,摇头摆尾地向着三人所在的地方游了过来。
它那长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卷过古树,所到之处,合抱的树干七扭八歪的倒成了一片,在这小小的树林中,它将屁股扭得所向披靡。
严争鸣一只手捏着程潜的肩膀,另一只手拿剑,胳膊上还得揽着一个基本扶不起来的李筠,心力交瘁地想道:“这他娘的怎么办?”
他双腿尚且发软,头脑已经先一步冷静了下来,严争鸣知道,眼下逃是没什么希望的,生死之间,他一想起他们也会被这畜生一口一口撕开血肉、淋上哈喇子,就觉得一阵天昏地暗。
这恶心无比的臆想让他在天昏地暗中发了狠,一刹那将生死置之了度外,拿剑的手竟迹般地不再哆嗦了,严争鸣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他也要和这条大长虫斗一斗,至少剜掉它两块鳞,等到斗不过,就自行了断——绝不能在闭眼前遭受这股腥臭的荼毒。
那些他多年未能融会贯通的剑招全都在他胸口翻涌,危急中似乎以某种不可思议的形式贯穿在了一起,以至于在他眼里,那蛇爬动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严争鸣的手腕稳如泰山般地转动了一下,对准了大蛇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第一剑绝不能失手。
大蛇妖越来越近,严争鸣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然后蛇与他们擦肩而过了。
摆动的蛇尾只差不到一掌的距离,就扫到了程潜的脚腕,而那畜生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似的,在可怖的窸窣声中,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三个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都没动,良久,不知谁的心跳声打破了沉寂,跳出了劫后余生般的杂乱无章。
严争鸣从方才那种心无旁骛似的状态里回过来,这才缓缓垂下佩剑,一时间感觉四肢重逾千斤,险些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冰凉的汗珠顺着脊梁骨一路滑到了腰间。
而在这样的冷汗中,严争鸣盯着自己手中佩剑,发现他一时间竟然顿悟般的若有所得。
这番事故如果让木椿真人知道了,一定会扼腕于自己多年来没能因材施教,倘若在严少爷练习符咒的时候,给他在桌子角上放一只满头疮的癞蛤蟆,走一次舔一次手,那严少爷的修为估计早就一日千里了。
木牌此时又开了口,态度是十分的轻松自在:“我说过了,有我在,你们不用怕这样的小妖。”
程潜一瞬间觉得此人声音有点耳熟,疑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牌,但一时没想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
他将木牌塞进了没回过来的大师兄手里,就径自拎着他那把没什么攻击性的木剑来到了熊尸面前。
严争鸣方才那身冷汗还没被风吹干,就又被程潜吓出一身,他眼见那胆大包天的小崽子居然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熊尸身上,忙压着嗓子对程潜咆哮道:“你干什么,快滚下来!”
程潜头也不回地冲他摆摆手,而后卓有成效地摸到了他的目标——熊尸的腰上挂着一把没来得及拔出的“剑”,是一颗不知什么野兽的利齿打磨成的,那颗利齿足有两尺多长,底部有一个孔洞,便于手拿,顶端尖锐如利器,不知道是不是有毒,还闪着幽幽的光。
小个子的程潜捧着这利齿像是捧了个庞然大物,森冷的幽光映得他一脸肃然,那利齿中间还不祥地沾了它前任主人的血肉。
严争鸣与李筠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潜面不改色地将其据为了己有,并喜新厌旧地顺手将木剑丢下了。
程潜纵身从尸体上跳了下来,将那利齿双手拿住,试着挥舞了一下,感觉这东西又长又沉,不大趁手,他百无禁忌地往前一桶,只听“噗”一声,剑尖毫无凝滞地戳进了皮糙肉厚的熊尸胸口,切瓜砍菜一般流畅自如。
程潜这才基本满意——它虽然笨重得很,但是胜在锋利。
李筠喃喃道:“三师弟是……是个什么品种?”
严争鸣干笑了一声,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虽然方才对他们视而不见的大蛇已经证明了那木牌确实有些作用,但程潜还是不愿意将他们几个人的安危完全寄托在那东西上。
只有握在手里这颗沉重的利齿,他才有了一点真正的安全感。
两只大妖一死一离开,附近暂时没有了危险,李筠再在那块没出息的石头上滴“水”时,指路蛤蟆自然也就活蹦乱跳地“苏醒”了过来,继续天真快乐地领着他们往前蹦跶。
一路上,严争鸣几次三番地想和木牌说几句话,可那木牌仿佛突然哑巴了,不肯再回应他任何的疑问。
直到蛤蟆将三人领到了一个小山坡上。
从山顶往下,只看了一眼,那蛤蟆便愣住了,而后它当机立断,故技重施地翻倒在地,装起死老。
李筠不明原因,随即追了上来,也跟着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