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闻守绎正在书房中批阅文书,忽听门外管家低声道:“大人,临水阁派人传来急信。”
“拿进来。”闻守绎搁了笔。
管家进入之后,恭恭敬敬地将一支竹管递了上来。
闻守绎从中抽出一张卷纸条儿,展开细细一看,随即紧紧蹙起了眉心。
密信是胭脂亲笔所写,大致意思是说,有一个名叫何舟的陌生男子造访,自称奉丞相之命挑选女子。但胭脂故意拿含有暗号的续茶动作试探他,他却毫无所觉,又故意询问根本不存在的信物,男子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胭脂因此判断此人在撒谎,但又不知此人背后究竟有什么后台,不敢轻易得罪,只好以没有信物为由下了逐客令,随后快马加鞭地给他报了信。
闻守绎看完之后沉吟半晌,然后默不作声地将纸条放在烛台上,看着它在火光中渐渐卷成了灰烬。
“何舟……么?”他对着明灭不定的火光喃喃自语,眼眸中染上一丝戾色。
他想起几日前伶舟请求他对韶宁和网开一面的事情,当时因为伶舟所说语焉不详,似乎有所隐瞒,所以他也就没有轻易许下承诺。
但是如今看来,他果然还是对韶宁和太过纵容了。
韶宁和马不停蹄地疾行了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了烟月谷的入口。
他下了马,朝谷内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发现里面灰蒙蒙的一片,像是弥漫着十分浓重的烟雾。
他想起伶舟之前的警告,知道入谷的道路崎岖难走,还极容易迷路,于是便将马儿栓在了入口处的一颗大树下,深吸一口气,徒步走了进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躺在丞相府客房内的床榻上,翘着双腿吃着葡萄无聊打发时间的柳知昧,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玩味了起来。
然后,他抬起一只手,凭空挥摆了一下,嘴角噙出一丝笑意,喃喃自语:“伶舟,我这也是为你好,不必太感谢我哦。”
韶宁和在迷雾中转悠了一个多时辰,眼前的景色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心中渐渐忐忑起来,难道这其中当真设置了什么迷障,竟要将他困死在这里了?
他正沮丧间,忽觉一阵清风幽幽吹来,渐渐吹散了周身的迷雾。
他试探着往前踏了几步,发现前方的景色竟早已变了模样,不由精大振,又鼓起勇气往前走去。
这一次他明显感到自己不像是在原地打转了,因为随着他逐渐深入,空气逐渐变得清新明朗,虽是在峡谷深处,却依然能欣赏道山清水秀的美丽景象,比起之前在临水阁看到的景致,也毫不逊色。
他一边心中庆幸着居然当真闯出了迷障,一边加快了步伐往前走,走着走着,他便瞧见了坐落在一棵大树荫下的小木屋。
他皱了皱眉,难道……堂堂柳大仙就住在这样简陋屋子里?虽然心中疑惑,他还是一步步朝木屋子走了过去。
门虚掩着,几乎没费什么周章,就被韶宁和推开了。
“请问……里面有人吗?”韶宁和顾及礼仪,还是出口问了一句。
但是没有人回应。
他又道了一句:“冒昧打扰。”然后便堂而皇之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摆设虽然称不上富丽堂皇,但也整洁素净,尤其窗台上摆放的一些盆景,更是凸显出主人家清雅的性子。
这倒是与柳知昧给人的感觉十分相似,韶宁和如此揣测着,越发笃定这里应当就是柳知昧的居室了。
他绕过客厅,往旁侧的小房间瞧了一眼。房门依然是虚掩着的,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推了进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闭目躺在床上的伶舟。
他没有想到居然如此简单就见到了伶舟,不由在门口怔了片刻。
他原本以为柳知昧是个江湖骗子,当着他的面将伶舟拐走了,原本还气鼓鼓地冲到烟月谷里来要人,甚至准备好一大段说辞,准备在柳知昧拦着他见伶舟的时候,好好地将柳知昧斥责一番。
结果这些腹稿全都没能用上。他不需要经过柳知昧许可,就直接见到了伶舟。
这一瞬间的狂喜,让他有些柳暗花明的感觉。
他轻轻唤了一声“伶舟”,见对方直挺挺躺着没有反应,猜测他是不是睡着了,于是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在床榻旁坐了下来,然后俯身细细打量伶舟的面容。
虽然只是几日未见,他却觉得自己像是与伶舟分离了好几年,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折磨得他快要发疯。
现在好了,伶舟就在他眼前,很安然地睡着……
他如此想着,抚上伶舟面颊的手却突然一顿。入手的触感十分冰凉,凉得他全身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自己的手怔了一怔,觉得这种感觉有些不对,他所触碰的不像是一个活人,而是……
他随即伸出两指在伶舟鼻尖探了探——没有呼吸,他又按了按伶舟的脖颈——脉象全无。
他顿时变了脸色,霍然站了起来,低头瞪视着眼前那具冰凉的尸体。
他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抬手往自己右脸上拍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于是他又坐下身去,将伶舟抱在怀里,想尽办法捂热他的身子,但是没有用,怀中这具身体,早已没有了呼吸。
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随即有脚步声进来,却又戛然而止。
韶宁和循声回头,望见鸣鹤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韶大……”鸣鹤话未出口,韶宁和猛地扑了上去,揪住鸣鹤的衣襟,声嘶力竭地问:“怎么回事,伶舟这是怎么回事?你把他怎么了?你和柳知昧究竟把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