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列扬头昏眼花,在地上坐了半天才被副官发着抖扶起来。艾伯尔余怒未消,接近两米的巨大身躯仿佛一头暴躁的黑熊,指着他怒斥:“我骂的也有你!”
卡列扬两只眼睛转圈圈,有气无力道:“对……对,您骂得对……”
“为什么议会一拖后腿你们就缩了?还有没有军人的骨气!就一鼓作气冲上去又怎么样,打下戍嵘星,回来难道会被议会处死不成?!”
“就算处死还有军部在前边顶着!军部会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处死吗?!懦夫!贪生怕死!这帮整天只想着高官厚禄的老狐狸们……”
艾伯尔上将唾沫横飞,周围几个副官都遭了殃。卡列扬勉强拿手挡着,满脸痛不欲生的表情,好不容易等艾伯尔把口水喷得差不多了,才拿袖子抹着脸苦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打下来转手也得送出去,不是送给帝国就是送给暗星堂……”
艾伯尔立刻无话可说了,只得不满意的哼哼着,目光四下逡巡,紧接着一眼瞥见直挺挺站在不远处的加文。
“这就是戍嵘星上的试验体?议会那帮老不死整出来的东西?”
艾伯尔大步走上前,极其厌恶的上下打量了加文一会,又伸手揪了揪他的头发。卡列扬抬眼瞥见这一幕,顿时心生不妙:“哎等等——”
话音未落惨剧已经发生了,艾伯尔习惯性扬起蒲扇般的大手,想也不想便一掌挥下去:“这玩意儿看了真让人恶心!”
——啪!
巨掌在离头顶十公分处被稳稳架住,艾伯尔一惊,只见“试验体”冷冷的看着他,眼底闪动着让人无比熟悉的寒光:
“君子动口不动手,小时候妈妈没教过你么?”
紧接着轰然一声重响,艾伯尔大熊般的身躯被推得猛退两步,重重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这这,这不是,这这这……”艾伯尔只觉得千万匹草泥马从脑海中轰轰而过,整个人简直槑了:“这是什么?!”
卡列扬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半晌才把手从脸上放下来:“这是红土星上失败的那个试验体,戍嵘星上那一个被这一个扔在飞船外了。”
“但这一个不是去白鹭星了吗?!不是在皇家军校失踪了吗?!”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戍嵘星……”
“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把那一个扔在飞船外了?什么叫这一个把那一个扔在飞船外了?现在议会要那个试验体来——”
艾伯尔突然静了,继而瞳孔紧缩,难以置信的盯着加文。
卡列扬在心里叹了口气,“你确定要在这里说吗,上将?”
黑熊上将终于如梦初醒,一边用震惊、崇敬、怀疑混杂起来的目光紧紧盯着加文,一边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向飞艇退去。
“……事情就是这样,然后我们就一起回金水星了。”二十分钟后,飞艇后座舱,卡列扬用一个无可奈何的耸肩结束了自己的叙述。
卡列扬和艾伯尔缩在狭窄的前座下,身后一大片豪华皮质座位,加文正漫不经心的坐在窗前往外看,仿佛对不远处两人的窃窃私语毫无所闻。
艾伯尔从椅背上悄悄探出头,飞快打量一眼后又立刻转回来,面部肌肉因为过分僵硬而微微颤抖:“卡列扬,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是。”
“如果他真是红土星上的那个试验体,你凭什么认定他是失败的?”
卡列扬心中一跳,脸上却毫无异状:“你认为他真是西利亚元帅?不可能的,灵魂折射技术理论上是将思维频波完完整整直接投射出去,对记忆不应有任何损害。试验体一片空白的记忆说明灵魂没有被完整折射,或只折射了一个假的镜像,在这种情况下醒来的人不过是复制体而已。”
艾伯尔铜铃般的眼睛瞪视着他,半晌问:“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五十年都没成功的事,你觉得突然现在就成功了吗?”
艾伯尔不说话了,紧皱眉头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许久后只听他迟疑道:“其实我听过一个传说,只是不知道真假——他们说灵魂折射至今不成功是因为议会删改了元帅的记忆,导致思维频波对不上号……如果有一天元帅醒来的话,就说明思维频波对上号了,那么醒来的应该就是——”
艾伯尔顿了顿,道:“需要西利亚元帅的不光议会,也有我们军部。你我都知道现在军部是什么样子,士气和人心都已经散了,年前莫文中将倡导的那次整风运动也没收到什么成效,这说明什么?——当然我不是说军部几十个将军都没法支撑日常运转,但有没有那根主心骨,到底是不一样的。”
卡列扬眼沉了下去,半晌舔了舔嘴唇,说:“但你也不能因为需要就强说这个是真的,上将。”
“是不是真的可以想办法证明!”艾伯尔不耐烦的一挥手,差点打到卡列扬的鼻子:“目前的关键是我们需要有那个人在,你明白吗?戍嵘星上那个连自主思维都没有,这个却能跑能跳还能跟议会争嘴皮子,我们怎么能把他送走?”
卡列扬不说话了,艾伯尔知道他心里很不爽,难得也劝了两句:“我知道你们这些人跟元帅感情深,不想让这个甭管是失败品还是真身的……来参合这摊浑水。但你想如果是真的元帅活过来了,你让他自己选择,他会对如今的联盟袖手旁观还远走高飞吗?元帅是为联盟而活的,联盟就像他的生命一样,你们这种私心又将他本人的意愿置于何地?”
“不过是个失败品罢了。”卡列扬冷冷道。
“你凭——”艾伯尔勉强忍住争论的欲望,翻着白眼重重一拍座椅扶手:“总之失败品也好真身也罢,现在我们就是需要这么个人!你必须让他把基因液打了,然后我们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元帅回来了的消息!”
卡列扬还想说什么,艾伯尔起身大步走出座舱,气哼哼到外面抽烟去了。
艾伯尔站在甲板大厅前,深深吐出一口白烟。
这年头真烟草的价格已经超出人们想象了,也许某些帝国贵族还能支付得起,但基本上大家用的都是物美价廉的电子烟草。更受年轻人欢迎的是电子致幻剂和迷情药,这些在遥远的古地球时代都是违禁品,但现在去除依赖性之后,却变成了倍受追捧的新时髦。
西利亚当政那时候,军部高官们连抽根电子香烟都得偷偷摸摸躲着藏着。这才短短五十年呢,各种葩的时髦物就流行起来了。要不是年前几个中将严令抨击软毒品,现在那些底层军官会糜烂成什么样都难说……
艾伯尔叹了口气,随手把烟头丢给清洁机器人,正准备回座舱去继续抽卡列扬,突然转身就愣住了:“你——”
加文正站在大厅另一头,静静看着脚下飞速退后的原野。
飞艇正向金水星主城掠去,远处夕阳渐渐没入山峦,金红余晖连绵成一条千里长线,全数倒映在加文沉静的眼底。那一刻景象实在非常壮丽,艾伯尔愣了半晌才下意识道:“你——”
加文转眼望向他。
他们在无人的大厅中互相对视,许久后艾伯尔张了张口,声音茫然而不确定:“——你还记得我吗?”
加文漠然回过头,“印象不大清楚了。”
“不——等等,你还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