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戟愣了下道:“臣何曾受过什么委屈?臣原本不过是殿下宫中的一个侍卫,承蒙殿下错爱才有臣兄弟两人今日情形,臣已然感激不尽了。”
卫戟说的是实话,他从不觉得自己受过什么委屈,相反自打在褚绍陵身边后卫戟只觉得每日都在梦中一般,褚绍陵是对他最好的人,卫戟没有一日不感恩的,褚绍陵在卫戟额上揉了揉,可怜的傻东西,现在就知足了。
两人正亲昵着外面褚绍陵亲兵求见,卫戟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袍站好,褚绍陵失笑,把人叫进来后接过密报就将人打发了,褚绍陵一把拉着卫戟让他坐回来哭笑不得道:“这些亲卫跟着我多少年了,咱们的事哪个不知道?你每日这么折腾是好玩?”
“礼不可废。”卫戟永远都是这么一句,看着褚绍陵手里的密报低声催促,“殿下快看吧。”
褚绍陵搓开蜡封将里面的信拿了出来,信是褚绍陶送来的,每两日一封,平日里都是皇城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次终于有了点动静。
褚绍陵看着信纸冷笑:“都以为皇帝会先出手,没想到这次倒是被他的好儿子抢了先了,这次倒是要让皇帝看看,养不熟的白眼狼到底是谁……”
褚绍陵出城后褚绍阮就一直给皇帝递折子想要回宫,皇帝一直没答应,只是派人往汤泉行宫送了不少珍玩去安抚,皇帝不是不想接褚绍阮回来,只是他一忌惮着太后,二是皇帝这几年缠绵病榻,自知天不假年,怕自己归天后褚绍陵容不下人,届时让褚绍阮命都留不下倒不如现在就让褚绍阮老实些,只要褚绍阮不犯错,就是褚绍陵也不好凭白就要了自己兄弟性命的。
皇帝早在立褚绍陵为储时就认了命,只盼着自己能安安稳稳的度过后面几年,以后丽嫔和褚绍阮母子能过上平平安安的日子就好,没想到褚绍阮却不如自己老爹看的清,求了几次没有回音后褚绍阮再也绷不住那张孝子的脸,在行宫中将皇帝赐的宝物珍玩摔了个粉碎,只说皇帝立了太子后就忘了他了,任由自己在行宫这没天日的地方受罪。
褚绍阮之前也还耐得住性子,但褚绍陵出征后皇帝还不救自己出去就再也压不住性子了,褚绍阮彻底对皇帝死心,软禁多日的怒气一同爆发,在行宫中闹了足足有三日。
在宫中中“养病”的褚绍陶按着褚绍陵的意思暗自买通了汤泉行宫的人给褚绍阮递了消息,将丽嫔现今在慈安殿佛堂中的种种情形事无巨细的说给了褚绍阮听,褚绍阮一听更是怒不可遏,大骂皇帝无能护不住自己母妃,褚绍阮不再指望皇帝,闹过后静下来枯坐了几日,想出了个救自己救丽嫔出牢笼的好法子。
正值秋日,汤泉行宫的葡萄园中葡萄结的正好,褚绍阮亲自摘了几串最大的,洗干净了配上几片绿油油的葡萄叶子摆在琉璃盘中,亮晶晶的甚是好看,褚绍阮将葡萄装好后命人送进宫去,只说自己挂念着皇帝病重,自己身为儿子不能侍奉在侧颇为羞愧,正值行宫中果子成熟,献上一盘聊表心意。
东西送上去后皇帝果然欣慰许多,连连跟身边人说褚绍阮如何孝敬如何懂事,这些话传到行宫中褚绍阮听到后似笑非笑什么都没说,但隔日又亲自摘了一盘葡萄送了上去,如此几日都是如此,直到第五日,皇帝吃了葡萄后浑身不适,又是抽搐又是作呕,折腾了快两个时辰才被御医救回来,命是保住了,但却大大伤了根本,连着之前的病症一起发作,连床都起不来了。
太后知道后连夜召宗人府官员进宫,责令严查,御医们将承乾宫中的吃食、熏香、包括衣物都审了一遍后确定了毒物的来源:二皇子送来的葡萄。
褚绍阮还算是有点脑子,之前几次都没有动手,最后这次用的也不是砒霜等能用银针试出来的寻常毒药,只在压在最下面的一串葡萄上涂了一层见血封喉,试毒的太监没能尝那一串,全进了皇帝的肚子。
褚绍阮打的好算盘,褚绍陵去打仗了,皇帝出了万一褚绍陵也是赶不会来的,到时候自己先一步进宫,只说是代掌政事,到时候大权在握,想做什么不成?
褚绍阮甚至都想好了太后不同意该怎么办,褚绍陵若是拥兵而反打会来该怎么办,朝中老臣干预该怎么办,褚绍阮千算万算没想到皇帝命大,生生从这么霸道的毒药手里逃出了命来。
事发后太后大怒,即刻命人将褚绍阮押回宫来,当日连同甄府中众人送进了宗人府大牢,丽嫔知道磕破了头要见太后,太后哪里有功夫理会她,只命孙嬷嬷去恫吓了一番。
丽嫔如今颜色全无,在小佛堂这段日子瘦干了身子,两鬓更是生出点点白发来,老态横生,孙嬷嬷满脸厌恶,大声斥道:“太后娘娘还没发作你是没顾上!你还多事,上赶着找死不成?二皇子犯的是滔天大罪,等宗人府将案子定下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份!如今这佛堂你也住不得了,没得玷污了太后娘娘礼佛的干净地方,过不了多会儿就有人送你去冷宫待罪,哼……甄嫔娘娘,冷宫那边可不比咱们好性儿,发了疯的婆子多得很,娘娘自求多福吧。”
丽嫔被孙嬷嬷的一行话说愣了,半晌尖声叫道:“你敢!本宫不要去冷宫,本宫一生受皇上恩宠,向来只有本宫送别人去冷宫的份,本宫自己怎么能去冷宫?!天煞的奴才,你敢……唔,呜呜……”
侍立在一旁的宫人一把捂住丽嫔的嘴,随手抄了块抹布塞了进去,孙嬷嬷冷笑一声点头道:“是,娘娘天大的本事,送过多少人去冷宫呢,如今风水轮流转,娘娘且受着吧,就是冷宫,那也不是娘娘能常住的地方……”
丽嫔只觉得浑身冰冷,惊恐的睁大眼看着孙嬷嬷,孙嬷嬷想起凌皇后当日受的屈辱只觉得快意无比,笑道:“等到宗人府将案子审明白了,娘娘自有您的好去处。”
丽嫔呜呜咽咽的叫个不停,孙嬷嬷懒得多理会,嘱咐了看守的宫人几句就走了。
永福宫中甄思知道消息后险些晕了过去,当即褪去华服,卸下钗环跪到慈安殿前脱簪请罪,太后原本也要发作甄思,但看着甄思产后一直憔悴的脸色,再想想襁褓中的六皇子终究是软了心肠,只斥责了几句,将甄思软禁于永福宫,却并没有命人将六皇子抱走,甄思稍稍放下心,安安分分的回了永福宫。
太后料理清楚这些事后没发落,只命人将人都看管好了以待皇帝处置,又命人严厉封锁消息,但这些自然还是逃不出褚绍陶的眼睛,连忙一五一十将消息送到了军中来。
卫戟细细的看了一遍后低声道:“殿下……臣以为下毒之事有些漏洞,二皇子确实很小心,但皇帝身边那么多宫人,也不至于……”
“谁知道呢。”褚绍陵岔开话题,“或许是报应吧,呵呵……差点死在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手里,不知皇帝如今做何感想。”
褚绍陵心中快意无比,不管自己做什么也伤不到皇帝的根本,褚绍阮就不同了,自己苦心栽培精心回护的儿子却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皇帝没死在毒药上,等到清醒后怕是要受更大的苦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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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褚绍陵接到了皇城中太后送来的消息,前面的话与褚绍陶传来的消息大致相同,因为太后的消息比褚绍陶晚了几天所以又多了些内容。
褚绍陵看完后将信件递给卫戟笑道:“如今皇城可热闹了。”
皇帝昏迷后皇城中太后一人主事,朝中各种呼声不断,有要褚绍陵回朝代理国事的,有要将褚绍阳从封地上请回来侍疾的,更可笑的还有奏请让五皇子进朝学着理事的,太后谁也没听,当机立断重组内阁,将皇帝之前宠信的那些大臣不是寻了错处撵了就是说人家年纪大了赏了告老的恩典,没几日就将那些刻意挑事的都打发了,又将梓君侯等老臣提拔了上来,朝中马上安静了许多。
出事后太后将甄府及褚绍阮嫡系的那些人关了起来,一时间皇城中几家望族轰然崩塌。
太后只将人关着却并不曾发落,一是想等着皇帝自己安排,二是太后如今精越发短了,实在料理不了那么多事,谁知那些人颇不知好歹,关起来的每日哭天抹泪的要写血书陈诉冤情,没被关起来的每日四处求情,一时间扰的太后头大,褚绍陶很好心的建议了太后杀鸡儆猴,太后深以为然,先将蹦跶的最欢实的甄嘉欣斩了,大片哗然后众人果然安静了不少,太后这才腾出空来给褚绍陵写信。
太后细细的将朝中的事说清楚后劝褚绍陵不要听信谗言违令回朝,皇帝并没有如何,现在带兵回朝不是探病,那是造反,太后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人都提拔了起来,皇城中暂时是乱不起来的,最后太后忍不住又幸灾乐祸的说了几句冷宫里的情形:甄嘉欣处斩后丽嫔颇为悲痛,几次上吊,不过都被人救了下来,如今不思饮食情倦怠,不知何时就要陪着老父去了。
褚绍陵怕动摇军心并没有将朝中之事告诉众将士,军中一切照旧,两日后大军到达西北边境喀拉卡什,北部大军比褚绍陵他们早到了五日,褚绍陵抵达喀拉卡什当日只见西北边境上无数营帐连成一片,千百褚字大旗支起,在西北边境上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两军会师后褚绍陵先将各个将士统领哪支队伍编排了一遍,清点完毕后白蕴江疑道:“太子,这还有六千从皇城带来的精兵没安排呢,这是太子亲卫么?”
褚绍陵放下笔抬头道:“白老将军误会了,孤来西北是要与众将士同生共死抵抗辽凉狄子的,哪里会私留亲兵保命呢?这六千人直属于骠骑将军卫戟。”
此言一出帐内一下子安静了,不明就里的将士们面面相觑,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若是褚绍陵将这些人留给自己也就罢了,给一个娃娃六千精兵,这是要做什么?陪着他玩?!
这一路上褚绍陵每日将卫戟留在身边,别的将军吃大锅饭时卫戟正在褚绍陵的精致马车上吃小灶,别的将军宿在马上时卫戟正蜷在褚绍陵怀里盖着厚实的绒毯睡觉,一路上卫戟吃住全是和褚绍陵同等待遇,别的将士都看在眼里,有几个心思狭窄的早就不忿了,哪里想到褚绍陵竟越发肆意。
卫战提心吊胆了一路,就怕褚绍陵对卫戟太好让众将士眼热,如今果然是这样,卫战转头看了卫戟一眼,卫戟抿了下嘴唇没说话。
这事之前褚绍陵并没有跟卫戟说,但如今这个情形卫戟若是出言谦让一番推拒了褚绍陵的意思倒是能将自己摘出来,但不免更让人认为褚绍陵昏庸无为,在卫戟心里维护褚绍陵为第一要务,故而他虽不赞同却也没说什么,微微垂首不发一言。
白蕴江心里很是不服,他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以后能不能再上一次战场还是两说,这辈子能不能名垂史册就靠着这一回了,没想到却是要为别人做嫁衣,白蕴江按捺不住朗声道:“卫戟一没战功二没资历,如何能统领六千精兵?”
褚绍陵挑眉轻笑:“白老将军头一回上战场时,怕是也没战功没资历的。”
白蕴江被褚绍陵堵了一句心里怒意更盛,又道:“太子想要提拔身边亲卫情有可原,只是六千精兵也太多了!头一回上战场,一千也就够了。”
“白老将军多虑了,孤心里自然有数。”褚绍陵淡淡道,“卫戟原先确是孤身边的亲卫,但现在已然不是了,卫戟如今拜在张立峰张大将军门下,出征前张立峰殷勤托付,孤总不好驳了张大将军的面子的,再说……既是张立峰的徒弟,想来也差不了的。”
抬出张立峰来白蕴江再没了话,愤愤的坐下不再多言了,褚绍陵喝了一口茶看着白蕴江淡淡道:“还有……征兵在外,还是叫孤大将军吧,一口一个太子的,让人听见不免觉得孤王帐前没有规矩。”
白蕴江被褚绍陵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面红耳赤抱拳道:“是。”
褚绍陵放下茶盏接着安排:“辽凉兵早在几日前就都撤走了,探子传信来说辽凉王也在集结兵士,一场恶仗是免不了的,这次我们要穿过喀拉卡什直接打到辽凉去,但为了避免后患还是将喀拉卡什的百姓全部牵走,这边就靠着护国将军安排了。”
卫战起身垂首道:“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