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摆手道:“木槿,还不扶住你家小姐。”转向独孤萦,“大小姐,你我交往虽不多,然一贯坦诚。这些虚的,都免了罢。”
独孤萦便坐着躬了躬上身,抬头道:“危难关头,蒙殿下慷慨援手,此恩此德,独孤萦感激不尽。”
宋微看她模样,虽满面病容,然精状态甚佳,完全不像经过重大打击的样子,镇定坦然,高贵端庄,一如既往。
心中感叹,这岂止是女汉子,简直就是女王啊。
“没什么,凑巧身边有个御医罢了。大小姐有话请直说。”
独孤萦看过来的目光极认真,却没有急于开口。
预感到一时半会恐怕说不完,宋微顺势在椅子上坐下,静静等待。与未婚先孕女王范叛逆少女谈心什么的,他半点不敢轻忽,压力山大。
过得一会儿,独孤萦缓缓开口:“休王殿下赤诚仁厚,真正君子之风。独孤萦往日有眼无珠,错认了殿下,深觉愧疚。”
宋微忙摇手:“小姐过誉,不敢当不敢当。”
眼见独孤萦又朝自己瞧过来,目光甚是复杂诡异,还没来得及揣测,便听她道:“怨不得爹爹情有独钟,之前我不甚明了,如今倒是明白了。”
这副认后妈的架势,把宋微雷得,不知如何表情才好。嘿嘿干笑两声,闭口不言。
独孤萦幽幽道:“昔日殿下欲离开侯府,因此偶然与殿下结缘,以为后会无期。未料年余过去,竟能此地重逢。时过境迁,想来殿下所求,已然大相径庭。人生在世,求仁得仁,何其有幸。”
宋微对独孤铣一肚子恼火,天天硬逼着自己不去想,自然不可能跟她小姑娘多说。淡淡道:“这个倒不劳大小姐操心。”
独孤萦察觉他情绪不佳,却误会到了别的事上。将这几日反复思量的结果又想了想,觉得大有可为,遂款款道:“陛下为休王殿下选妃,满城皆知。前些时日,闻德妃娘娘提及,京城贵女,莫不仰慕殿下风采,只盼着有机会在休王府中占得一席之地。”
话题突然拐到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向,宋微不知独孤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说你自己一身麻烦,居然还有空管老子的闲事。开口不由得带上了暗讽:“小姐挺有闲。”
独孤萦笑了笑,笑得十分温和诚恳:“因殿下不遵皇命,圣上忧心病倒,宫中朝里,莫不有所耳闻。我欲为殿下破此困局,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宋微不笑了。慢慢沉下脸:“敢问小姐有何高见?
只见独孤大小姐正色道:“独孤萦不才,愿自荐为休王妃。”
“哈!”仿似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宋微嗤笑一声,再不开口,只拿充满嘲弄的眼看着对方。
独孤萦丝毫不受影响,慢条斯理道:“殿下勿要动怒,且听我细细道来。”
微微一笑:“殿下亲王之尊,正青春韶华,断无妃位空虚之可能。如今情形,与其叫别有居心者登堂入室,殿下何不则其善者而任之?若非顾忌爹爹,宪侯嫡女,恐怕早已是圣上意中首选。若是我做了休王妃,殿下自可断绝后患,从此清静,此其一。我绝不会干涉殿下私事,不仅如此,还可为殿下广行方便,殿下行事全权自主,此其二。治理内宅,打点起居,独孤萦自问并不陌生,可为殿下料理各种琐屑,省去诸多麻烦,此其三。独孤萦受殿下大恩,得殿下庇荫,与休王荣辱一体,必定鞠躬尽瘁,绝无二心,此其四。以上种种,皆于殿下有益无害,殿下不妨权衡三思。”
宋微望着独孤萦,眼中嘲讽尽去。女孩子煽动起来一套一套,真真不可小觑。
笑笑:“这馊主意叫你爹听见,只怕会抽板子揍人。”
独孤萦摇摇头:“殿下错了。在殿下眼里,爹爹身为宪侯,莫非是一个很在乎手段和面子的人么?若圣上执意为你选妃,只要我让他觉得,选谁也没有我来得合适——你觉得他会不会意动?”
宋微登时被问住。不愧是父女,独孤萦对她爹的认识,远比自己贴近本质。
怒气油然而生,冷笑道:“大小姐,把善心当愚蠢,怕是要遭报应的。是什么让你妄想,我肯当你肚子里娃娃的便宜爹?”
提到孩子,独孤萦终于变了脸色。阵青阵白,不见羞窘,倒似狰狞,锐声道:“是你!是你强把他留下的!我丢不丢性命,是我的事,谁要你多事!”仰头哼一声,“殿下既然留下了他,便请殿下负责到底罢!”
宋微见她激动起来,只怕出状况。暗自懊恼,跟个小姑娘置什么气。放缓语调,敷衍道:“大小姐何必急在一时?总得容我考虑考虑。”
谁知独孤萦挑起嘴角,浅浅一笑,硬是无端笑出几分阴狠来。
“殿下莫忘了,宪侯不在,唯独休王可随意出入侯府。我若说孩子是你的,你以为,有多少人相信,又有多少人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标题中“便宜”的“便”读第四声,便当,合宜之意。
这文别的不论,也许勉强可以冲击下年度展榜哈哈!
、第一三五章:谁与凝眸双邂逅,怎堪回首独彷徨
没想到,竟被个小姑娘威胁了。
宋微不怒反笑,往椅背上一靠,环臂当胸,斜乜着眼睛,尽显乖张戾色。
“独孤小姐,你爹难道没告诉过你么?我宋某人泼皮无赖出身,向来不要脸,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不要命。先前是看你可怜,懒得与个女流之辈计较。你要玩阴的,尽可以试试。”
独孤萦虽然狠,到底大家出身,从未和真正混不吝的底层人物打过交道。宋微露出这副嘴脸,登时把她吓一大跳,面色白得发青,不知如何应答。
宋微看效果不错,忽又换了张脸,叹道:“我一向当你是女中豪杰。这事虽有些尴尬,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难。你既然敢做,为何不敢当?非把我这无辜路人拉进去,算什么?”掸掸衣摆,作满不在乎状,“凑巧赶上,看在熟人一场,顺手帮忙也就帮了。指望我做圣父,小姐怕是打错了算盘。”
心中暗想,这辈子也不知怎么回事,沾上女人就倒霉,哪天定要找宝应真人好好算算。
独孤萦脸色越发难看,眼眶却慢慢变得通红。嘴唇哆嗦几下,颤声道:“无辜路人?说得真轻巧。”惨笑一声,“六皇子殿下,你真的以为,你只是一个无辜路人么?”
见宋微一脸无所谓,独孤萦深吸几口气,让自己重归平静,然后缓缓开口,将那些如今看来只余不堪的过往,一点点倾倒出来。
“去岁三月初三上巳节,正是殿下离开侯府那日,我与殿下分别之后,跟宇文府的姐妹们汇合,同赴落霞湖畔,祓禊采兰。”
宋微听她居然从这个日子说起,心头一凛。三月三踏青游春,男男女女公开调个情示个好,都不算什么。难不成独孤萦珠胎暗结,竟是那时候种下的孽缘?
嘴里却吊儿郎当笑道:“便是没我掺和,小姐那日难道就不出门么?这可赖不到我头上。”
独孤萦不与他拌嘴,自顾往下讲。
“姐妹们议定乘船游湖,我因私放殿下,心不宁,又担心爹爹随时可能差人来找,遂推说头晕,留在岸边。”
宋微心说,哟,还真赖小爷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