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略微诧异,道,“杨兄,你在这里先住着就是了,等过一阵子徐兄进京来,皇上定然会赏赐一座宅子的,你又何必买呢。”
杨钦治说道,“等着皇上赏赐宅子住,这也实在说不过去。再说铁虎给了我一箱金银,本就有意让我置个宅子,我看皇上乃是圣明之君,我这些日子在京里转转,只见京城气象繁华,百姓安居,皇上现在才及冠不久,等他再治个几十年,这个国家只会越发繁荣,我敢肯定,京里的宅子只有贵没有贱的,所以现在买宅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季衡知道杨钦治有他作为郡王的尊严,不论原因是什么,他定然并不想承自己太多情,将这个宅子给他却是不好的,于是就答应了下来,说道,“我就让人去办。”
杨钦治就笑着道了声谢,杨钦治下棋,棋艺不算特别好,但是他最喜欢棋走险招,似乎是完全没有章法,不在乎任何得失,所以往往被季衡逼得马上要死了,他又能起死回生。
季衡话不多,杨钦治本也不是话多之人,但是看季衡一味沉默,他之后就只好自己开了话题,“君卿,我看你思郁郁,是和皇上吵架了吧。”
杨钦治说话一向不拐弯抹角,不喜欢的人,关系不好,或者没有关系的人,他不和人说话,或者很少说话,那么,关系好的朋友,他觉得自然是能够直言畅谈的,不然也就不能为自己的朋友了。
他的这种直来直往,季衡一向是喜欢的,此时却些微尴尬,但因心中实在郁结,也不想在他跟前撒谎,就点了头。
杨钦治道,“你现在才同皇上闹翻,我倒是觉得有些诧异,你这人实在太能忍了,我是万万不及。”
季衡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抬头看他,“杨兄可不比我差。”
杨钦治又下了一子,笑起来,“我自己是什么样儿的,我还不知?我这人是不愿意忍的,总忍着,对身体可不好。我不喜欢之人,那我就少接触,我喜欢之人,我就和他交往,某件事我不认同,或者我就直接走开不管不问,或者我就要直言不讳,让人接受我的想法。和铁虎就是这般,我和他说不到一块儿去,那我就不再见他,永生永世不见都行,要是和他心意一致了,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那就相合在一起。对于其他事,我看你是十分明白,对待感情,你就比较含糊了。”
季衡笑了一下,“之前我说了你一顿,现在你说了我一顿。”
杨钦治挑了一下眉,“就因你说过我,我现在才愿意说你,不然我还懒得开口。我知你因许家那个表哥死了的事和皇上定然会不睦,但是,仇恨往往能够有什么用呢,要是我要恨,那我可是没法活了。死了的人,永没有活着的人重要。即使人有来世,那也定然不同于今生了,今生事今生了。死了的人,都去奔着他们的来世去了,为何还要我记挂着他们的今生。人的种种因果,不过是自己种下罢了。不要将所有人的命运皆背在自己背上,不然那可真是太累了。”
季衡并不能完全苟同杨钦治的话,杨钦治的人生完全是一个特例,所以他的观点也是特例。
但季衡听他声音轻柔如山风,十分优美,心绪的确平静很多。
季衡后来说这日是中秋节,邀请杨钦治到季府去过,杨钦治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不必,我就想坐在院子里自己看看月亮。”
季衡知道他不是会客套的人,也就不再强求他,也就告辞离开了。
季衡回到季府,那从宫里来找他说太子想他的太监正在等他,季衡听他说完,便直接拒绝了,“孩子闹一阵就会好的。你回去同皇上这般回答就是了。”
那太监无言以对,还想劝一劝,季衡已经转身走了,让那太监好生憋屈,好在许氏包了个百两白银的荷包给他,他没想到许氏这次这般大方,以前自然也是他来季府,但许氏也都只是按照惯例给二十两,这次这般多,让他几乎受宠若惊了,许氏又说道,“劳烦公公前来了。还请在皇上跟前美言。”
那太监告辞之后,则想,皇帝和季衡之间那是小情人怄气,他们美言也美言不进,不美言,反而是要被皇帝迁怒。
261、第五十七章
太监回宫对皇帝回了季衡的意思,他当然不敢直接将季衡那话说出来,便还好好地讲了,又找了季衡繁忙疲累等理由,但是皇帝听了,马上明白了意思,那就是季衡是不愿意进宫来的。
他也没有发火,只是觉得郁闷。
而儿子在旁边也很不给力,因季衡不在了,杨麒儿就又黏上了皇帝,皇帝做什么,都得把他抱着,或者让女官把他抱着在看得到自己的地方。
皇帝在黄昏时候去做了祭拜,晚上宫里有个小宫宴,因不能将儿子抱出麒麟殿,他又离不开自己,皇帝只是在宫宴上坐了一刻钟不到人就走了。
而这一刻钟,所有人都还只是说了恭喜太子殿体痊愈的事情。
关于杨麒儿中毒之事,只有几个人知道,皇帝让对外宣称的皆是杨麒儿是体内火毒太重,之后吃了药便好了。
这些日子调查杨麒儿中毒之事,因季衡劝了皇帝为了杨麒儿着想,也不要大开杀戒,以免让杨麒儿身上背负太多血债。
于是皇帝就只好让暗查了。
而暗查的结果,其实并不理想。
第一是时间已久不好查,第二是那毒比较容易下,是以不好排查,第三是前面明查了一阵子,当时便没有结果,后面便也困难了。
杨麒儿对季衡晚上要来陪自己睡觉的事情记得十分牢,所以晚上没看到季衡就直接不睡觉一直闹腾,皇帝要被他折磨得精崩溃,别的事情也不做了,直接陪着杨麒儿在床上玩,杨麒儿哭闹累了,也就直接趴在皇帝怀里睡了。
皇帝看他睡了就准备离开,没想到他一放下儿子,杨麒儿就要醒,皇帝无法,只得陪儿子睡觉。
又过了两天,杨麒儿一直没再看到季衡,哭闹着哭闹着,也就接受了现实,不过即使接受了现实,他也不是将这件事忘了,所以精就完全没有以前好。
季衡带着杨麒儿玩,可以把他放在肩膀上,可以将他轻轻抛起来,可以在他的小颈子上和小脸上把他亲得呵呵笑,但是别人却不会这样。
杨麒儿时常自己走到宫殿的大门口去往外张望,然后又失落地往回走。阳光照在曲廊上,曲廊的柱子形成一道道阴影,杨麒儿每到阴影处就会飞快穿过去,又总会抬头去看,曲廊顶上的彩绘鲜艳夺目,他记得在之前,阿父会站在前面伸出手,等着他扑上去,然后将他抱起来,高高地举起,让他将那彩绘看得更加清楚。
照顾他的奶母和宫人们都觉得太子这样可怜,不由心疼,但是皇帝日理万机,自然是不能告诉他的。
他们只盼着季衡能够赶紧进宫来。
季衡将家中资料做了整理,要给皇帝的那一部分,就自己带着送进了宫,不过只是送到勤政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