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锋寒为之哑口无言,暗忖自己在灵活变通上,确不及两人。
徐子陵挺立艇首,凝望前方,运气调息,河风吹来,拂得他衣衫猎猎作响,自有一股从容大度,孤傲不群的动人神态。淡然道:”曲傲之所以能在刚才处截击我们,定是得到消息后,因心切杀子之仇,故立即出动,孤身赶来,把其它人都拋在后方。”
跋锋寒冷哼道:”定是我们现身抢船时,白妖女于一旁窥见,立即以飞鸽传书一类的手法,通知曲傲等人。”
寇仲接口道:”所以只要我们现在弃舟登岸,敌人将会暂时失去我们的行踪,而我们则可由明转暗,把主动抢回手上。”
三人意领神会,交换了个眼神,脚下同时发劲。
小艇立时四分五裂,往下沉去。
三人腾身而起,投往右岸密林的暗黑里去,瞬眼间走得影踪不见。
河道回复平静,在月色下河水粼光闪闪。
不久后一艘大船高速沿河驶至,破水滑过小艇沉没处,朝下游开去。
※※※
穿过岸旁广阔达五十里的疏林区后,前方现出一列延绵不尽的山丘,挡着去路。
三人那怕高山,反觉易于掩蔽行藏,加速赶去。
寇仲追在徐子陵旁,关心的道:”曲傲那掌受得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好好睡他娘的一觉。”
徐子陵摇头道:”那一掌不算什么,只是脏腑血脉被伤,把血喷出来后,去了壅塞,又运功愈合了伤口,已复原得七七八八,小事而已。”
前面放足疾奔的跋锋寒有感而发的道:”你们间的兄弟之情真是没人能及,照我看只有徐兄可令寇仲将火速赶往洛阳一事暂搁一旁,对吧!”
寇仲摇头道:”错了!我寇仲是最讲义气的人,假若伤的是你老跋,我也会这般做,因为我们现在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呢。”
跋锋寒速度不减,沉默了一段路后,忽提议道:”不若我们各以对方名字作称呼,胜似兄前弟后那么见外。”
徐子陵欣然道:”那你就唤我作子陵,我们则叫你做锋寒,这就亲切多哩!”寇仲眉头大皱道:”我的名字只得一字,老跋你总不能唤我作‘仲‘那么憋扭难听吧!”
跋锋寒和徐子陵为之莞尔不禁,前者大笑道:”那就唤你作仲少,你则叫我作老跋,横竖我长你们几岁。”
寇仲大喜,三人谈谈笑笑,脚下草原似潮水般后泻,不片刻已来到群山脚下。他们停下脚步,均生出高山仰止的感觉。
眼前大山虽非特别高耸,可是壁立如墙,直拔而上达数百丈,即使轻功高明如他们,亦生出难以攀登的感叹。
正要沿山脚找寻攀爬的好位置时,徐子陵发现了一处峡口,招呼一声,领头奔去。
来到峡口处,始发现不知那位前人,在峡旁左壁高处雕凿了”天城峡”三个大字,笔走如龙蛇,极有气势。
徐子陵领先入峡,只见两边岩崖峭拔,壁陡如削,全长达半里,越往北去越是狭窄,至北面出口仅可容单骑通过,险要至极点。
寇仲出峡后叹道:”假设能引敌人进入此峡,我只须一百伏兵,便可歼灭对方数万雄师,可见不明地理者,战必败。”
此际曙光初现,前方起伏无尽的丘陵,沐浴在熹微的晨光雾气中,洋溢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自然美态,令人心神向往。
跋锋寒指着左方地平处一座横跨数十里的大山道:”那山叫隐潭山,过了它就是襄城,洛阳就在城北百里许处,我曾到过那里,景色相当美。”
徐子陵道:”现在我们该已把敌人甩掉,若我是他们,如今只能在洛阳南方布下封锁线阻截我们,所以我们一是硬闯,一是绕个大圈子从其它三方往洛阳去,但如此我们至少要多用上几天时间。”
寇仲断然道:”我们先到隐潭山,休息一会,夜色降临时便直奔洛阳,看他们能奈我们什么何?”
跋锋寒乃天生好勇斗很的人,欣然笑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来吧!”领头飞奔。
※※※
一个时辰后,三人深入深山之中。
这时寇仲和徐子陵才明白此山得”隐潭”之名的原因。
原来在群峰竞秀的深处,因山势而汇成十多个大小水潭,由千百道清洌的溪泉连接起来。
最高的一个潭位于一座平顶峰上,聚水成湖,湖畔松柏叠翠,清幽恬静。更妙是潭与潭间的峭壁伸展如屏,洞壑处处,积水满溢,泻为飞泉,为隐潭山平添无限的生气。
在这飞禽汇聚,走兽栖息的好地方,三人都觉精神大振,一洗劳累。
他们依原定计划,攀上最高的水潭,静候夜色的来临。
三人在潭内痛痛快快洗了个澡,采来野果吃罢,徐子陵找了个僻静处疗治尚未完全痊愈的内伤,寇跋两人则攀上至北的一座高峰,观察形势。
两人纵目北望,均觉天广地阔,心神延展。
在这角度往下瞧去,层峦叠翠,万山俯伏,山外田畴历历,十多条村落掩映在林木之中。
跋锋寒指着远方建在一道流过大地的长河旁的大城道:”那就是襄城,河名汝水,襄城左方那座山叫箕山,雄伟非常。”
寇仲吁出心头一口豪情壮气,戟指北方道:”再北处就是东都洛阳,我寇仲是龙是蛇,就要看在那里有何作为了。”
跋锋寒哈哈一笑道:”这天下是属于有大志的人。我和你仲少都是不甘于平凡之辈,如此生命才能多姿多采。在武林史上,洛阳从未试过有一刻像目下般龙蛇混杂,成为关系到天下枢纽的核心。谁能夺取洛阳,谁便可取得向任何一个方向扩展的便利。不过仲少此刻手下无兵无将,如何可以与群雄竞逐呢?”
寇仲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道:”我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手中的实力全是隐形的,但却已在暗中操纵天下形势的发展,其中细节,一时实难以尽述。”
跋锋寒心知肚明他不会向自己泄出秘密,微笑道:”只听仲少说话流露出来的信心,便知你心有定计,哈!想想也觉有趣,若有人看到我们两个站在这里,有谁能想到一个要成千古不败的皇图帝业,另一个则要攀上武道的极峰。”
寇仲忽然问道:”传说谁能得到和氏璧,便可得到天下,对此事老跋你有何看法。”
跋锋寒嗤之以鼻道:”这是只有愚夫笨妇才相信的事。不过话又要分两头说,正因有很多愚夫笨妇对这种谣传深信不疑,加上和氏璧确曾是历代帝皇玺印,来历又秘不可测。所以谁能得之,必然号召力倍增,大大加强了争霸天下的本钱,此则不可以忽视。”
寇仲赞叹道:”和老跋你谈话确是一种享受,这正是我想得到和氏璧的原因。”
跋锋寒道:”我素来对什么宝物全无兴趣,惟是这和氏璧却能牵动我心神,很想一开眼界。不过若此璧确在宁道奇手上,我们能碰到和氏璧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了。”
寇仲问道:”武林流传宁道奇会在洛阳亲手把和氏璧交给慈航静斋的代表师妃暄,此事是否只是好事之徒平白捏造出来的谣言呢?”
听到师妃暄之名,跋锋寒锐目神光亮起,沉声道:”照我看此事千真万确,也是宁道奇和慈航静斋故意放出来为未来真主造势的消息。”
寇仲失声道:”什么?”
跋锋寒微笑道:”仲少想不及此,皆因你不明白慈航静斋与天下政治形势的关系。
自地尼创立慈航静斋以来,静斋便成白道武林至高无上的代表,既出世又入世。出世处罕有传人踏人江湖,故能不卷入任何纷争,保持其超然的姿态。”
顿了一顿,接下去道:”入世处则是遥遥克制着魔教最有实力的阴癸派,不让他们出来搞风搞雨,祸害人间。而若遇上天下大乱,静斋则设法扶持能造福万民的真命天子,使天下由乱转治。”
寇仲大感意外,愕然道:”老跋你怎能对这么隐秘的事亦了若指掌呢?”
跋锋寒淡淡道:”我今趟东来中土,除了是修行上必须的过程外,还因心慕贵国源远流长的文化,故对像慈航静斋这种历史悠久的圣地特别留心,也比一般人知多一点。”
寇仲奇道:”少有听到你这么谦虚的。”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我和你只是仍在黑暗中摸索某一理想的人,不虚心点如何能进步。嘿!且让我去打些野味回来饱餐一顿,好为我们直闯洛阳壮壮行色。”寇仲哈哈大笑道:”与君一席话,我寇仲获益匪浅,这野味该由我去张罗才对。”跋锋寒失笑道:
”我只是想一个人去静心想点事情!待会儿见好了。”
言罢闪没在峰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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