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让许平大大松了一口气。如果孙可望说:“我们治下的百姓还有人在忍饥挨饿”,或是“我们童子营的孩子还要用编笼子换食物”,如果孙可望用这种理由责备他的话,许平就只能用军事和争取人心的理由搪塞。幸好,孙可望谈起了他的西锋营。
前些天孙可望从归德的数万闯军中选出一千多人补充到西锋营中,现在西峰营已经拥有近四千人,是孙可望手下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根据孙可望的要求,许平派来数百军官、军士组成了西锋营的教导队,他们将按照近卫营的模式建设这个营。
几个月来孙可望屡次攻入南直隶,一次次扫荡江北军的营地,现在孙可望正在筹划一次新的扫荡,他雄心勃勃打算出动两万闯军直抵扬州。许平看着地图,孙可望划了一条七扭八歪的行军路线,许平疑惑地问道:“孙兄弟为何如此进军?”
许平又点着行军路线上绕过的几个江北军营地追问道:“这几个明将很有战斗力么?为何要刻意绕开他们?”
“他们已经和我交换了誓书。”孙可望取出几封密信交给许平,它们都是江北军将领写给孙可望的,写信的几个人就是闯军要绕过的几座军营的主人:“我已经保证和他们互不侵犯。”
许平打开密信仔细地看起来。江北军的几个将领在信中发出一个又一个断子绝孙的毒誓,保证绝不参与南直隶对归德府的封锁,更不会参与朝廷对闯军的围攻;这些明军将领保证会及时向闯军通报明军的军事秘密,并尽可能地配合闯军的军事行动。
孙可望得意地对许平说道:“他们还同意把一半的军饷和军粮交给我,每月送一回,而我则要躲开他们的防区。”
“很好。”许平对这些条款非常满意,但对孙可望一直不曾向他汇报有些不满:“孙兄弟为何不早告诉我这些誓书?难道是怕我泄密不成?”
“如果怕大将军泄密的话,那我今天就不会对大将军说这些了。”孙可望摇头道:“我担心的是闯王那里,闯王屡次问我是不是可以攻入南直隶,我一直回信说没有余力。”
“嗯。”许平微微点头。
“我们如果想夺取一片南直隶的土地,这根本不成问题。而南京那里一直认为他们可以确保整个南直隶,他们不想放弃哪怕一寸土地,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孙可望对许平谈起他的打算:“我不停地攻入南直隶、退出,然后再攻入、再退出,南京就会觉得好像只要他们加一把气力,就可以保住南直隶寸土不失,而如果他们不加这把气力,就会丢失土地给我们。因此,南京会不断地向江北投入兵力、武器、军饷和军粮,让我通过一次次进攻来获得它们。”
许平已经听明白了孙可望的意思:“你担心的是,如果按照闯王的命令猛攻南直隶,就会让南京看清形势,退缩到扬州附近。”
“是的,我们可以拿下一个县,拿下一个府甚至几个府,但绝对没有全取江北的力量,更不用说渡过长江取得南京的军力。如果我们停留在南直隶不走,南京那里会有几个官吏倒霉,罢官的罢官、调职的调职。但是接任者就死了心,干脆把贫瘠的江北扔给我们,然后龟缩到扬州去,反正丢失土地是他的上任又不是他……”
许平插嘴问道:“这几个月来,孙兄弟你到底搞到了多少东西?”
“别的不算,光燧发步枪我就抢到了两千七百多支。”
许平大笑道:“孙兄弟真是发大财了。”
“可是能用的没有几支,能修复的恐怕不超过一千两百支,还不清楚最后到底能剩下几支。”孙可望无奈地冲着许平苦笑一下,摊手道:“江北军可不是新军,他们根本不保养武器,从来不给枪擦油,刺刀被偷走卖掉。有一次我抢到了两百支枪,没有一支能够修复,有的枪管都锈出窟窿来了。”
“还是不错,至少西锋营的装备不用我拨给你了。”
“如果南京向江北军投入更多的装备,如果他们拨给的速度够快,我或许可以抢在它们生锈或是被卖掉以前拿到手。也许我不但可以武装我手下的西锋营,还可以给开封提供装备、粮草和军饷。”孙可望看着许平,重申自己的看法;“所以我们要让南京认为他们可以守住江北,让他们把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过来。”
许平赞同道:“在我们可以渡江拿下整个南直隶以前,我们不要把江北军打跑。”
“是的,”孙可望伸手指着地图上的毫州,现在那里由郁董驻守:“毫州。”
“正是如此,”许平赞同道:“此番河北军一败涂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杨文岳虽然带来了十万大军,但各路兵马都不是新军那种为野战而准备的部队,而是抽调直隶各处的守城官兵拼凑而成,这些兵马若是守城还有些经验,但一旦出城野战,还没打仗自己就心虚了,而且全无野外行军、作战的经验,平时还不相统属毫无信任默契。秦军中的野战部队早被傅宗龙和汪乔年败得精光,眼下恐怕只有贺人龙的部下还算能够野战,可几千人肯定不够用,孙传廷要想实现他的大话,必然要像杨文岳一样从甘陕各卫抽掉守城部队拼凑出一支军队来。”
“而孙传廷这几年一直在狱中呆着,就是我刚才说的,他对我军的实力一无所知,多半还以为我们还是那种十万能被几百、几千官兵追杀的饥民,”孙可望哈哈大笑道:“他定会抽调边军各卫出来与闯王交战,等他见到了闯王旗鼓严明的各营,定然会大吃一惊。”
“然后便是一场大败,”许平亦笑起来,崇祯天子听不得丧气话,只要谁肯许下大话就信任谁,无论是他本人还是李定国,对西线的战事都非常乐观,看起来孙可望也是如此。
“自古文武殊途,不是说文章做得好就会打仗的,当然,杀杀手无寸铁的饥民谁都办得到,可是昏君不能审时度势,以为只要曾经是饥民乌合就永远是,这位孙总督也是一样想法,如此焉能不败?”孙可望不屑一顾地道:“洛阳那边也就是这样了,闯王自己足能应付,我们要考虑总归是新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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