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儿……敢情这个布木布泰竟然是未来的孝庄皇太后?!
我的天哪!
那岂不是……岂不是……
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了,我后脑勺疼。原以为不过是两不起眼的小丫头,这下倒好,居然扯出个孝庄来了。
按着历史发展会如何?孝庄应该是替皇太极生下顺治皇帝的那一位吧?
我忧心忡忡地望向皇太极,现在我该怎么办才好?是该顺应历史的发展,还是该阻挠破坏掉这种必然趋势?
可是,如果那样做,皇太极的皇位……是否也将被扭曲的历史改写?
果然是……两难啊!
乌云珊丹和布木布泰姐妹俩在哲哲屋里竟然住了半月之久,我原还以为这场政治联姻最终会很快就被两家当政的大家长敲定,然而指婚的汗谕却迟迟未曾下达。
想着布木布泰就是未来的孝庄皇太后,我心里除了无奈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些日子临睡前和皇太极闲聊,每次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我都会故意将话题远远扯开。
五月中,指婚的谕旨终于还是下来了,然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这并非是让皇太极迎娶她们姐妹过门——努尔哈赤的汗谕竟然是将乌云珊丹指给了十四阿哥多尔衮。
在大厅跪听谕旨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
无法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复杂情绪。
哲哲恭顺地接了旨,乌云珊丹随即害羞地躲进了房里,倒是布木布泰闪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淡淡失落之情。
我慢慢直起身,皇太极的手及时出现在我眼前,牢牢地握紧了我的手,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淡定地冲我微微一笑。
忽然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眼眶里酸酸的,我吸了吸鼻子,别开头。
违逆大家长的意思,执意不肯娶科尔沁的女人……皇太极啊!你可知道这样子要付出多惨痛的代价吗?
我心疼起来,他盯着我,手指温柔地摩挲着我的手背,轻声说:“父汗指派我操办十四弟的婚事,这几天我会很忙……你也知道,父汗很疼十四弟,更何况这是他的初次大婚……”
提起多尔衮,我不禁想起那年遇见他时,他谈起娶妻的那番言论。如今不过才三年时光,他这个不满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居然要娶亲成家了。
“那个……十四弟的年纪会否太小了些?”我讷讷地询问。
要命啊,一个十三岁的新娘和一个实际只有十一岁半的新郎……让这样两个小孩子结婚,还不跟过家家一个样?真是没法想象!
皇太极哧地一笑,意有所指地说:“不小了。”
我瞧他目光火辣,猛地记起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经成人,而我还曾经把他的某种行为误解为“尿床”。
我的脸霎时烧了起来,染得耳根脖子通红。
多尔衮的婚事操办得异常热闹,皇太极却为此忙了整整十日。婚礼过后,布木布泰随送亲队伍一块回了科尔沁,四贝勒府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然而我却清楚地知道,其实有些东西却是没办法和以前一样了。
一日午后,我在花园里碰着了哲哲,她刻意躲避我已经有个把月。那张沉静稳重的脸孔下带着屈辱似的创痛,我并不避讳她略带恼恨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片刻之后,我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来做笔交易吧!”
哲哲震撼地看着我。
“你知道我不会生养……这辈子我都将无儿无女,但我却拥有你最最奢求的恩宠。可是……贝勒爷不能无子,或者确切点说白了,金蒙联姻不能无后……”
哲哲眼睛一亮,白皙的脸上透出异常深远的神情。
我苦涩一笑,继续说道:“具有金蒙血统的子嗣,就由你来孕育吧,不必再让无关紧要的女人打乱你我之间的平衡。以后你的孩子我亦会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以你正妻的地位,加上我的影响力,这个孩子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超越大阿哥!”我顿了顿,留心观测着哲哲不断变化的神色,“这笔交易,大福晋认为可还做得?”
哲哲眼神闪烁不定,过了好久,她才犹犹豫豫地小声问道:“这可是爷的意思?”
我嘴角抽了抽,心里感到一阵尖锐的痛楚,“爷那里自由我去说和,你不必管那许多,我只问你这交易你做还是不做?你一日无出,科尔沁便会不断送你的子侄过来顶替你的位置,你仔细掂量着,虽然她们是你的亲人,可以壮大你的声势,但你也别忘了,她们都比你年轻,比你美貌,保不定哪一天就会顶了你大福晋的位置。到时候……你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你就只能回你的小院去冷清清地待一辈子……”
哲哲微微动容,愣忡过后,慢慢恢复神志,笃定地一笑,“你其实也是在担心你自己吧?只怕她们进门后,首先会威胁到的人,是你……”
“随你怎么想吧。”我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且让她想当然的自以为是吧。
我不清楚到底能否去改变历史,改变的后果又究竟会是什么。我只能在不影响皇太极争夺皇权的形势允许下,小小地争取一下……
毕竟,掌握哲哲的心性,比掌握那个历史上辅佐两代君王的孝庄,要显得简单容易得多!
孝庄……只怕是我这种智商平平的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应付得来的。
那一晚我破例没有早睡,一直守在灯下看书,只可惜满篇白底黑字晃眼,竟是一个字都认不得。
亥时末,身后才??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我才合上书页,耳后便传来一声轻悠地叹息,皇太极熟悉的味道拥了上来。
我将身子慢慢地往后靠倒,好一会儿我俩谁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处,守着那点昏黄的烛光,默默地感受着彼此真实的存在。
“以后……多往大屋走动……”终于,我无力地打破了宁静。
皇太极拢在我肩上的十指一点点收拢,我忍着痛没吱声,过了片刻他终于放开手,却猛地紧紧将我搂在怀里。
“悠然……我负你太多。”
我心里一痛,却故作平淡地说:“不用这么说,你只需认定你的目标永不气馁就好……”
“悠然啊!”他哑声怅然低呼,双手微微发颤,“你是最懂我的,这世上再没人比你更懂我……”
我凄然一笑,勉强扯出一线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又何尝不是?”抓过他的右手,五指牢牢与他的手指交错纠缠在一起,“只要你懂我的心就行,只要你仍然爱我……”
“爱你!”他吸气,语音有丝哽咽,“至死不渝……”
是年秋八月壬辰,总兵官、一等大臣何和礼身故,自此创业五大臣全部殁世。努尔哈赤痛心疾首,恸呼:“天何不遗一人送我老矣!”
秋末,哲哲开始出现呕吐不适等症状,我心知肚明,一面打发人请医诊治,一面叫人入宫通禀皇太极。
那日医官得出诊断,哲哲果然有喜,一时消息传到宫内。没过半个时辰,皇太极先赶了回来,一进府便直奔我的房里。
四目相对,我冲他无声地一笑,他走过来牵了我的手,柔声说:“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那还得看这一胎是否是个儿子!”
他亲了亲我,“那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我眼光一掠,轻笑,“不对啊,生男生女关键在你,可不关女人什么事啊。”
皇太极挑眉,我忙捂嘴偷笑。
他搂着我的腰,固执地问道:“这次又是什么古怪道理?你跟我讲个清楚……”
“讲不清楚!讲不清楚……”我一闪身,从他怀里挣脱开去,笑不可抑,“真的没法子讲清楚……”
“讲不清楚,我便要重重罚你!”他嘿嘿怪笑两声,张开双臂奸笑着扑了过来。
傍晚时分宫里便打发人送来贺礼,不过是一堆绫罗绸缎外加金银玉器。哲哲命人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全部送到我的屋里,我晓得她的用意,看着这一堆无用的死物,只是淡淡一笑,“都退回去吧,告诉大福晋,心意我领了,让她好生养胎,其他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皇太极一边用着莲子羹,一边抬头不时睨我,脸上似笑非笑,我瞅着别扭,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怎么着,见不得我摆架子么?”
他摇头,过了会儿,又摇了下头。
“说!不许一个劲摇头!”
“那你先告诉我,满清何解……”
“呃……”这人,怎么还惦记着呀,他怎么就一辈子不忘了呢?我抬脚走人,“我去外头练刀了……”
“咣!”他飞快地扔下调羹,追了上来,“我陪你……”
天命十年正月,正当合府热热闹闹地过着新年,哲哲突然收到一封来自科尔沁的家书,没过多久,她略显臃肿的身影便行色匆忙地出现在了我的屋里。
“跑什么?”我眉头微微一皱,颇感不悦地斥责。
她难道以为这孩子来得容易么?万一有个闪失,我可不保证还能有这个肚量容忍她再怀一次。
哲哲面色雪白,我从没见她有过如此惊慌之色,即便是天大的事落到她头上,她也绝不会有半分失态之举。
我心中一凛,惊问:“出了什么事?”
哲哲哆嗦着,“大玉儿……布木布泰她……”
不祥的预感伴随着冷气咝咝渗入我的五脏六腑,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布木布泰那丫头胡闹任性,唉……她居然请我阿玛出面,主动向大金汗提出配婚贝勒爷……”
咣啷!
手上一松,手炉掉落在地,滚出老远。
我踉跄着跌后一步,撑着桌沿颤颤地站住。
“怎么办?大汗已经允了,下个月布木布泰就由我侄儿吴克善护送至辽阳……”
“够了!”我厉声大喝,哲哲被我吓了一跳,怯怯地退开一步,我指着她冷笑,“你狠!算你狠——你以为这个样子便能一石二鸟?你以为你就一定能生下儿子,保你荣华富贵了吗?”
“不是的!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我气得浑身发抖,看着她的脸,觉得自己当真蠢如白痴,以为能改变历史,其实无论我如何挣扎,不过还是历史潮流里的一个小卒子。面对历史洪流,我能做的恰恰是推波助澜,“你现在很得意吧?可是我要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你姑侄二人休想称心如意!你们……你们实在……欺人太甚!难道……我的心,就活该要被你们算计,被你们践踏么?”
“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真的完全不知情……”
“滚出去——戴着你虚伪的面具,从我这里滚出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哲哲张口欲言,痛苦地掩面哭泣,“我真的……”
“悠然!”门口人影一闪,皇太极冲了进来,焦急地喊,“怎么了?”
我只觉得胸口郁闷,头晕目眩,一时抓住他的胳膊喘吁着说不出话来,挨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指指向哲哲,憋气:“叫……叫她出去……我,我再如何不堪,也无须她来羞辱我……”
“滚——”皇太极面色铁青,眼眸凌厉如刃地杀向哲哲,怒气锋芒万丈,“再敢到这里撒泼胡来,不管你身后是否有科尔沁撑腰,我照样废了你!”
哲哲失声抽泣,羞愤难当地转身,踉跄着逃出房间。
“悠然……悠然……”皇太极拍着我的胸口替我顺气,我闭了闭眼,欲哭无泪,刚才的愤怒仿佛耗尽了我全部心力。
“她要来了……一切都是注定的,我必然争不过命运……”我喃喃自语,心里倍感憋屈。
“不怕!不怕……谁来都不用怕!”他柔声哄我,“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二月,科尔沁贝勒寨桑之子吴克善带着送亲队浩浩荡荡入了辽阳城。
努尔哈赤亲自主持婚礼,给足了科尔沁面子。那晚行过礼后,皇太极草草应付了宾客,假借不胜酒力,回到了我的房里。
新婚之夜,迎接布木布泰的不是期盼中的洞房花烛,而是形单影只,独守空房。
三月,大金国再次迁都,定都沈阳。
迁了新居后,皇太极除在书房熬夜通宵,必当留宿东屋。对于哲哲居住的大屋和布木布泰居住的西屋,他甚至连门槛都未曾踩踏进去。
而每逢一月一次的家宴,我总推脱不去,皇太极极为细心体量,每次在大屋用完餐后即刻回转,绝不拖延滞留。
一晃半年过去,妻妾之间相安无事,虽然同处一个大宅门,却颇有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
哲哲终于临近产期,一朝分娩,诞下一女,这是皇太极继大格格敖汉之后的第二女,取名马喀塔。
哲哲没能一举得男,恐怕心里会因此怄个半死。
其实那日事后想想,布木布泰嫁给皇太极也许当真并非出于她本意,不过如今她没能如愿生下阿哥,只怕迫于目前失宠的形势,会当真和侄女联合起来一齐对付我这个外人。
十一月,蒙古察哈尔林丹汗不满科尔沁与大金结盟,遂乘河水未结、草未枯之际,率蒙古精兵进击科尔沁部,首领奥巴向努尔哈赤告急,请求大金履行盟约,派兵支援。
于是努尔哈赤派皇太极和莽古尔泰二人,率精骑五千驰援。林丹汗围攻奥巴所居之格勒朱尔根城数日不下,在听闻皇太极前往支援后,竟仓皇夜遁,丢下驮马无数,科尔沁由此解围。
消息传回沈阳,举国震惊。
蒙古察哈尔的首领林丹汗威名赫赫,打个不恰当却还算贴切的比方,察哈尔在蒙古各部中的地位,就相当于以前女真各部中的建州部,而林丹汗的威名足可比拟努尔哈赤。其时,林丹汗虽未统一蒙古,然而在实际地位上却是蒙古各部的领军人物,蒙古各部犹如分封四处的诸侯小国,每年需向中央集权的察哈尔部纳俸献供。
这么厉害的一个传奇人物,居然就在皇太极的追击下望风而逃、不战自溃,怎不令人振奋惊叹?!
我满心欢喜,替皇太极奋感骄傲自豪。虽然早就知道他会成为一代君王,可是却不清楚这位清太宗的生平作为竟能如此厉害。
这日皇太极凯旋回城,按例先赴宫城拜见父汗,这当口哲哲亦在家中精心张罗,准备大肆庆祝一番。
我让厨房另外开灶,点了一些皇太极爱吃的菜,又让歌玲泽去门口候着,皇太极一回来就告诉我,我好让厨房及时上菜。
一切布置妥当,巳时末,歌玲泽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主子!爷回来了……”
我闻言大喜,正要出门迎接,她又叫道:“可是……西屋的侧福晋拦在门口,把爷硬拖走了!”
我心里一沉,拂袖直接冲出了门,还没走到花园子,就听皇太极的声音沉声斥道:“撒手!”
“爷!你为何这般狠心绝情?大玉儿哪里做得不够好了?”语音楚楚娇柔,惹人怜惜。
我脚步一顿,急忙闪到一旁,一颗心怦怦乱跳。
皇太极不吱声,布木布泰嗔道:“难道……我的心意爷当真不领情么?”
“你的心意?”皇太极缓缓低下头去,因是侧身背向于我,我瞧不见他脸上是何表情。
布木布泰着急地扯着他的衣袖,如花般娇艳的脸上赧颜羞涩。她咬了咬唇,星目流转,猛地拧腰跺脚,“我……我就是喜欢你。我喜欢你,所以求玛法和阿玛让我嫁了给你!”
“喜欢……”皇太极哧地一笑,声音低迷,“你懂得什么叫喜欢么?”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无奈地笑道,“你还只是个孩子!”
“爷!我不是孩子!我……我可以替你生孩子……”
“我没有孩子,一个都没有。”皇太极冷笑,“那些个是血脉延续,却都不是我的孩子。”
他用力挣开布木布泰的束缚,布木布泰失望地伸着双手,满脸委屈。
皇太极撇下她,冷傲地离开。
“爷——”布木布泰扯开嗓门大叫,“我就是喜欢你——只是……喜欢你……呜呜……”
皇太极身形没有丝毫停顿,直接穿过花园,渐渐远去。
布木布泰伤心地蹲在地上哭了。
我背靠在墙头,心里暖暖的,酸酸的……
这个才不过十二岁的小女孩,居然会直言说喜欢皇太极?!
是啊,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怎会不令人心动?皇太极的魅力岂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能抵挡得住的?
然而面对她伤心流涕的模样,我却只能无奈地说:“抱歉!”
在爱情的国度里,它永远是自私的。你喜欢的男人恰巧是我一生最爱,所以无论你将来是否真是孝庄,我都不可能把他拱手让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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