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桌案上几封未拆开的书信,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唐敖嘴巴微张,鼻子涌现阵阵酸意,忍不住叹息道:“太平每天都来吗?”
唐敖顾不得伤春悲秋,儿女情长哪及拯救忠良来的重要,当即换了衣衫,从灶台里掏出一把柴灰涂抹在脸上,略微犹豫后将桌案上的书信塞入怀中,转身直奔街市。
隋唐之前,处决犯人的刑法分为枭首,腰斩,弃市,大唐高祖在位时,有感于枭首车裂刑法太过残酷,废除了大部分死刑,改为较为轻缓的刑罚。
有唐三代君主,长安城内鲜有在街市开刀问斩的例子,今天要在街市上斩杀薛家百余口,长安城内外震动,不论是怜悯者还是围观者,早已将街市围绕的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唐敖挤入人群,只见变成法场的街市被隔离出一片区域,百多人双手反绑,脑后插着牌子,显然只等午时三刻一到,滚滚人头就将落地。
唐敖忧心如焚,没有心月和多九公的本领,虽然身轻如燕,寿元悠长,可想要在羽林军的重重围护中解救薛家人,难于登天。
跪满地的薛家人中,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唐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不满一岁的孩子哇哇大哭,许是哭声在静寂的街市上闻者揪心,一名羽林军士兵胡乱的堵住了孩子的嘴。
监斩棚内,监斩官丘神绩看了看天色,攥着令箭的掌心满是汗水,这趟差事,丘神绩万般不愿接领。
可惜在武则天面前哪敢拒绝,面对薛家百余口人,丘神绩额头青筋紧绷,太阳穴一蹦一蹦的痛。
一旁坐着的程务挺宛若木雕泥塑的造像,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但是额头,鼻尖沁出的汗珠,表面程务挺的状态和丘神绩相差无几。
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就是这次的监斩官不是他,脊梁骨还能硬挺一段时间,毕竟有丘神绩在他面前挡着呢!
一块红巾包头,袒胸露乳面目凶恶的刽子手,来到丘神绩座前,瓮声道:“大人,时辰已到。”
丘神绩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看看手中攥着的令箭,脚掌挠靴,把心一横,将令箭投掷在地上,声音变调道:“斩。”
丘神绩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空,险些从座位上摔倒。
丘神绩心知肚明,今后这种事少不了,也必定大多由他经手,心中不禁大骂,这种缺德的勾当,就该让罗织罪名的来俊臣,周兴等人来做,还有那个裴炎,也不是什么好鸟,全都来挤兑军爷,真是可恨。
令箭掷地有声,刽子手当即端起早就准备好的大碗酒,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之后,噗的一声喷洒在明晃晃的鬼头刀上。
刽子手行刑,自有一套说辞,表明自身乃替天行事,无有个人恩怨,到了阎王地府不要胡乱诬告云云。
唐敖距离法场前面还有百丈距离,耳力再好也听不到刽子手在嘀咕什么,只是看到刽子手将酒水喷吐钢刀之上,唐敖就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
虽千万人吾往矣!并不是嘴上说的好听,唐敖刚刚从君子国回转大唐,君子国不管似幻如梦,都让唐敖明白了什么是君子所为。
唐敖一声断喝还没出口,街市旁的一家店铺内,突然涌出数十人,这些人手中抬着大瓮,接二连三的抛向法场,大瓮落地后摔的细碎,瓮中满是草灰白垩,随风飞扬,遮天蔽日的同时让人睁不开眼睛。
这些人趁势奔向法场,在草灰白垩的遮掩中,或者将薛家人一一拉起来,或者去解薛家人身上的绳索。
围观的百姓,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劫法场,但是坐在监斩棚内的丘神绩,程务挺,似乎早有预料。
不等二人吩咐,街市两旁的高处涌出一队队羽林军,张弓搭箭,嘣嘣的弓弦响成一片,飞箭如雨倾泻而下。
法场范围瞬间被箭雨覆盖,白垩灰中不时闪现血花,夹杂着哭喊声,惨叫声,混乱无比。
唐敖一愣回神,看到除了街市两旁埋伏的弓箭手,还有成百上千的羽林军从街坊内奔出,弓上弦,刀出鞘,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不单是要将薛家满门抄斩,还想勾钓旁人,端的好算计,好歹毒的心肠。
唐敖看到一名身披明光铠的羽林军都尉从身边掠过,手臂一横将其打落马下,同时夺了对方手中的长槊,怒吼一声扑入到已经逐渐飘落的白垩飞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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