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谅这乡下小子也使不出这么大的手笔!”宇文述耸了耸肩膀,左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轻蔑。“你身上的伤怎么样?如果伤得重就不要乱动!”
“我,我的伤没事!他,他可不是个普通乡下小子!”宇文士及的回答再次让宇文述惊诧。看了看父亲古怪的眼神,他又呲牙咧嘴地补充了一句,“我见过的乡下小子中,没一个像他这样有心机。嘶――!此人阅历浅,但学东西的速度极快。嘶――!领兵打仗时心思转得也极快。嘶――!昨天中午孙郎中刚提到狼烟有毒,他就立刻想到了用毒烟瓦解敌军斗志的办法!”
刚才过于激动扯到了伤口,小腿处如刀扎一样疼。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宇文士及尽量不将痛苦的感觉表现出来,但在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不知不觉地连吸冷气。
“我儿好像很欣赏此人?”宇文述皱着眉头问道。这是又一件出乎他预料的事情。他有三个嫡出儿子,长子宇文化及狠辣果决,但行事有些过于鲁莽。二子宇文又智及好高骛远,华而不实。只有这个三子最合他的心意,既灵活机变,又懂得取舍之道,唯一不足的就是为人有些自命清高。年青一辈中能被他看上眼的英雄极少,像今天这样三番五次赞赏一个人,并为之进言的情况,在父子之间还是第一次。
“不仅仅是欣赏,而是佩服!”宇文士及摇摇头,又轻轻地点了点头。“很难想象,一个从没独立领过兵的人,懂得粘着敌军溃兵穷追猛打。昨天的战果您也看到了,雄武骁果营总计阵亡了两千多人,却把三万多高句丽兵马打得溃不成军!这可不是一句匹夫之勇能够解释的,那些骁果原来的战斗力怎么样,相信您心里也很清楚!”
“他的确是个人才,越是这样,我才越不放心他!”宇文述擦了把嘴角的涎水,摇头苦笑。“你别忘了他是李渊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眼下已经不归李渊控制,但与李家的关系还是藕断丝连。”
“以他的性格,未必会在李家的阴影下蛰伏太久!”宇文士及在胡床上歪了歪身子,尽量让大腿上的血脉能够输缓开,坐得时间太长,小腿肚子上又有鲜血渗出了裹伤的白葛布,但他没时间去理会,眼下很多事情比处理伤口更重要,特别是关系到雄武骁果营的命运的决定,如果他不趁早提出来,父亲有足够多的办法让这支兵马回不到辽西。
“爹,尽量别安排他断后,这一次您得听我的。”宇文士及看着父亲,声音细弱蚊蚋。
“听你的!士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宇文述的眉头猛地一跳,左右脸同时板了起来。
“别让雄武骁果营断后!”宇文士及的话语中带上了了几分乞求的意味,“这个人将来极有可能会建立自己的家族,咱们即便不能收服他,也没必要给自己树敌!”
“你好像在给他求情?”宇文述的眉头第二次跳了跳,追问。
“他昨天又救了我一次,也救了您一次。我想,如果有机会,我想和他交个朋友!雄武骁果营的弟兄们对我都不错,我想,我想帮帮他们!”宇文士及低下头,艰难地承认。他不敢再看父亲的眼睛,生怕从里边看到失望。对于世家大族的子弟来说,日常行事中,家族利益往往放在第一位,朋友二字绝对是一种奢侈。优柔寡断,讲感情,重义气,在世家眼中比挥霍钱财,欺压良善的罪恶还重。后者顶多会破坏家族的口碑,前者却有可能在争斗中葬送整个家族。
“原来是这样啊!”宇文述的语气慢慢缓和了下来,一瞬间,他‘理解’了儿子的企图。老三想保住李旭,给他自己收一个嫡系。宇文家基业将来肯定是化及的,士及虽然聪明,毕竟是老三。
家族权力传长不传幼,这是宇文家的规矩。如果老三想在家族之外给自己建立一个班底的话,做父亲的的确不应该反对。弄“清楚”了儿子的目的后,宇文述慈祥地笑了起来。
他上前一步,和蔼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答应你,你按自己想的去做吧。回到辽西后,我也尽量把雄武骁果营给你留住,不让皇上直接将它解散。如果你们能在征讨杨玄感时立下些功劳,我估计这支兵马就永远都会保在你的手下。唉,爹老了,有时候想得少,没太多东西留给你和智及!今后你有什么需要爹帮忙的,尽管直接说。爹能帮你创造些便利,就创造些便利!”
“谢谢,谢谢爹!”宇文士及双手支撑着桌面站了起来,激动地说道。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人才不为我用,则必被我杀。这是从魏晋以来世家大族处事的准则,而今天,素来严苛的父亲居然为了自己破了一次例。
两个亲兵跑上前搀扶,被宇文士及用手轻轻地推开。“去,给我备马!”他低声命令。他想尽早把父亲答应保住雄武骁果营不被解散的消息透漏给所有军中弟兄。宇文世家不是知恩不报的家族,他为父亲的决定自豪,他想让骁果营所有弟兄分享自己的骄傲。
“其实我拉拢他为咱们家效力,对他来说并不完全是件坏事!”宇文述笑着送儿子走到军帐口,目光中难得地闪出了一缕人性,“你如果想把他留给自己做臂膀,就需要更小心些,眼下朝庭中看好他的,可不止咱们宇文氏一家!”
“我知道!”宇文士及停住脚步,无可奈何地苦笑了起来。看着父亲高深莫测的笑容,他突然间觉得腿上的伤口很痛,痛得铭心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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