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马!”杜尔在危难之机大声提醒。放弃对手,想过来救援,却被砍伤了拔细弥的另两个斥候死死缠住。没人救援的李旭哪里有上马的机会,被对手追逐着,从战马的肚子下面钻来钻去。反复几次,那斥候追得不耐烦,刷地一刀砍在了李旭的坐骑屁股上。“唏溜溜!”战马痛得发出一声长嘶,再不顾自己的主人死活,张开四蹄纵向了远方。
就在这一瞬间,李旭也发了狠,冒着被马蹄踏翻的危险扑到了斥候身侧,弯刀一挥,直接砍在了对方的马脖子上。那斥候的坐骑哼都没来得及哼,立刻软倒。李旭一招得手,立刻扑将上去,挥刀冲着斥候的脑袋猛剁。斥候的脚还陷在马蹬里边,无法闪避,只好用刀将李旭的必杀一击挡开。不料李旭这一次却冲得狠了,刀被挡开,人却扑到了斥候身前。
李旭的刀在外,斥候的刀在内,如此近的距离,他注定在兵器上要吃亏。千钧一发之际,少年人被同伴的血烧红了眼睛,未持刀的左手死命抓住了斥候的右腕,膝盖抬起来直顶斥候的小腹。
这是他在乡间与人打架时学来的流氓招术,只要膝盖顶上目标,即便只使出三成力气,对方也只有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喊娘的份儿。只可惜那斥候不是乡间小泼皮,见自己握刀的手腕被李旭抓住了,立刻照方抓药,用左手握住李旭握刀的手腕,然后在抬起马镫中的右腿,挡在了自己腹前。
“砰!”二人膝盖相撞,都疼得呲牙咧嘴。谁也不敢放开对方的手腕,彼此纠缠着,翻滚在战马尸体旁。
到了这个地步,二人已经没有了任何章法。额头,膝盖,牙齿,能用以攻击对方身体的器官全部发挥了作用。打得满脸是血,却谁都不能把对手尽快摆脱掉。就在此时,身边又传来了一声惨叫,是杜尔,他被三个斥候围攻,本事再大也难逃一劫。
李旭又听见了同伴的惨呼声,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在部落里停留近一个月来,杜尔、拔细弥等人日日与他形影不离,彼此之间的关系就像好兄弟一样亲近。情急之下,他几乎变成了一头发怒的老狼,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嘶鸣,以头为锥,连连向对手的额头上猛撞。
额头对额头,双方谁都不占便宜。李旭自觉眼前一片血红,斥候的脑门也是鲜红一片。头晕脑涨间,那斥候吃痛不过,侧了侧身,李旭一头撞偏,刚好看见对方脖颈。毫不犹豫,张口咬了下去。
“啊!”斥候疼得厉声惨叫,不断用膝盖、双脚去攻击李旭。李旭却发了狠,蜷起半条腿护住裆部,任对方怎么翻滚,怎么碰撞,就是不肯松口。
忽然,他感觉到斥候的双腿双手都松了劲儿,随即,一股又腥又热的液体顺着牙缝钻进了自己的喉咙。握刀的手得以自由,弯回来捅入了斥候腹部。然后一刀,两刀,三刀,无数刀捅过后,李旭从斥候的尸体上站起来,张开大嘴狂吐不止。
斥候们至此已经占尽了上风,虽然被徐大眼和阿思蓝又砍翻了三个。却也将拔细弥和萼跌泰砍到了马下,杜尔虽然还没有死,左臂上的伤口却深可见骨,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以六个打两个半,斥候们只要再坚持半柱香时间,迂回包抄的那九个同伴就可以赶来加入战团。但是,他们却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恐怕景象。
一个血人从自己同伴的身体上爬起来,刀尖上挂着半条肠子,大口吐血。而自己的同伴被此人活活咬死在地上,脖子上缺的一大块肉,红红的,刚好被那个恶鬼从嘴里吐出来。
“啊―――”,李旭吐了两口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仰天长啸。
“啊――”剩余的六个斥候放弃对手,撒腿就逃。他们身上不乏提刀战死的勇气,被恶鬼活活咬死的勇气提不起分毫。
“拔细弥,拔细弥!”李旭哭喊着,去翻拔细弥的身体。只见拔细弥的前胸后背各有一条尺余长的刀口,浑身的血已经流尽,被积雪擦净的脸就像纸一样苍白。
他摇摇晃晃地从拔细弥身边站起来,去救助萼跌泰。此时的萼跌泰还没有气绝,见李旭安然无恙地向自己走来,抬起大拇指向对方比了比,阖目而逝。
“仲坚,上马!”徐大眼策马冲过来,抬手给了李旭一个脖搂。李旭被打得转了半个圈,痴呆呆看了看徐大眼,突然惨笑一下,捡起一把染了血的弯刀,走到了匹无主的战马前。手拉住的缰绳,脚却不知道向马镫中伸。
“赶快上马,敌人立刻就能赶来!”徐大眼与阿思蓝跳下坐骑,一人架起一支胳膊,硬把李旭推上了马背。三个人牵着十余匹空了鞍子的战马,夹着因失血过多而迷迷糊糊的杜尔,斜斜地向东南方逃去。
正如徐大眼所料,他们刚刚逃出一千多步,负责堵截在前方的斥候们就带着满腹的疑问兜转了回来。肩膀上曾挨了一箭的斥候头目难以置信地检视着双方交手的现场,他看见两具苏啜部牧人的尸体,同时发现了更多自己一方的同伴。
十三个斥候追杀四个牧人和两个半大孩子,却被人砍死了七个,吓跑了六个,还被抢走了十三匹战马。想想下午时那一百五十步之外的飞箭之威,斥候头目突然后悔了起来。
“问题肯定出在那个神箭手身上。”斥候头目惊恐地想。他当然不知道对于李旭而言,这是固定位置射固定靶子,本来就属于他的长项。非但如此,他之所以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外命中目标,六成靠的是运气,四成才是凭借自身的真正实力。被吓破了胆子的斥候头目固执地认为,苏啜部里出了一个不世奇才。自己今天根本不该贪功去招惹他,如果只把他们当作普通牧人,估计对方也不会主动找自己的麻烦。
“报,阿那羊大人,对方向东南方奔去了。他们的队伍中有人受伤,在地上有血迹留下。”一个斥候很没眼色地跑过来,大声向自己的头目禀报。
“就你聪明!”斥候头目向属下怒喝。想就此罢手的心思无奈地落空了,只好硬着头皮翻身爬上马背,带领众人,循着地面上的血迹追了下去。
向东南,向东,再折向北。斥候们气喘吁吁地追着,有人想提议堵到霫族牧人回家路上而不是这样尾随着追,想想对方以六个人杀散自己十三名同伴的战绩,知趣地闭上的嘴巴。
双方都有战马可以随时更换,跟在别人身后追,八成的可能是把对方追丢。若是堵在去霫族部落的路上,却有一半可能将对方迎头堵住。问题是,一旦对方情急拼命,远处比自己比不过人家的弓箭,近处比自己又比不过人家的弯刀,硬凑上去送死,何苦来哉!
徐大眼的智慧再深也不能深到敌人的心里去。他不知道斥候们已经被吓得开始虚应故事,只是带着众人尽量避开回家的最近路线。如果不幸再遇到对手,即便是以四对四,自己和阿思蓝可以脱身,仲坚兄弟和杜尔肯定没有幸免的机会。徐大眼绞尽脑汁想着对策,带着众人向东南,向东,再折向北。
天又开始飘起了雪,晚风将雪粒像砂子一样吹起来,打在结了血冰的皮袍子上,叮当作响。夕阳努力挣扎着,在云层后透出一点点光芒。那微弱的光芒立刻被冻僵在天际边,经凝固的云过滤后,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冰屑。
雪地也慢慢开始发粉,数万里无边无际的粉色天地间,四个人,十六匹马,顶着北风艰难地移动。带着血的马蹄印在雪地上踩出一道深深的沟,就像有人抽出刀在大地的身上割开了一条伤口,深,并且痛入骨髓。
“阿思蓝,阿思蓝,等我老婆怀孕的时候”杜尔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苍白的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麻烦你帮我拾点星星铁,给,给我老婆!”
“你自己去拾!”阿思蓝侧转身,从马棕上收集起一团霜,用力抹在杜尔的嘴边。“你自己去拾,想要儿子也自已多努力!”
“我,我很想!但长生天已经召唤我了!”杜尔苦笑着摇头,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己没有活着走近毡包的机会。早晨出发前,自己曾经信誓旦旦的向妻子承诺,一定要打一张最漂亮的黄羊皮来给她。可今后,自己只有可能在出现在她的梦里。
“胡说,圣狼和长老一定会治好你。”阿思蓝大喊着反驳杜尔的丧气话,“圣狼已经开始展示力量了,刚才,就是他把力量赐给了附离,让附离一口咬死了敌人!”
“是么?”杜尔已经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又慢慢明亮了起来。他受伤后疲于自保,没看见李旭从敌手尸体上爬起来那恐怖的一幕。
“是的,肯定是!”徐大眼回过头,大声喊。“不信你问附离,不是圣狼,他怎么可能用牙齿咬敌人的血管!”
‘绝不能让杜尔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已经死了两个同伴,不能让他再死。’李旭在心中发出悲鸣。如果能让杜尔活下来,此刻就是让他承认自己就是甘罗,他亦毫不客气地接受这个说法。
“银狼大人告诉我,我们四个能再坐于你家的毡包中喝酒!嘎布勒老爹嫌你败家,一边向锅里边扔大块羊肉,一边低声骂你!”李旭凑上前,笑得满脸是泪。
“是么?我爹他就是那么个人。”杜尔轻轻地笑了起来,苍白的脸瞬间被天边的凝云照成了粉红色。
“银狼大人让我们都活着!活着!”李旭大喊,策马疾驰。近了,近了,他已经听见了苏啜部号角那特有的韵律,北方的雪野上出现了一大队人马,伴着号角声向他们迅速靠拢。
陶阔脱丝抱着甘罗,驰骋在队伍的最前方。她双眼红肿,身上的皮袍又脏又破。脸上刹那间绽放出来的笑容,却是李旭与她相识以来所见过最温暖的一次。
“附离!”粉红色的天地间,陶阔脱丝抱着银色的甘罗,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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