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呼啸而去。
乔楦自此开始缠上了我:“桑筱,去吧去吧。”
我无动于衷。
她开始软硬兼施:“俞桑筱,还当不当我是好朋友?”她狠狠勾下我的脖颈,“带、我、去!”
我斜睨了她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要看不出她肚子里那点弯弯绕,我就不姓俞。
她聪明得很,赖在我租住的房子里就是不走,非要我给她一个回覆。她的理由很简单:“我要去见识一下龙家。”她朝我眨眨眼,“没准我还能一举勾到那个西装大帅哥呢,顺便也好替你长长威风。”
我跟她大致说过搬出来住的理由,她的反应比我想像中还要愤愤。她就是这样热心然而鲁莽。
深更半夜,我打了无数个哈欠,看着不屈不挠依然精神百倍的她,没奈何地:“好吧。”
我算服她了。
一踏进十分热闹的龙家大厅,乔楦的嘴巴就没停过:“天,这么多美女——”
“快看,lv最新款手袋……”
“桑筱,看看看,那件晚装是……”
我被她拉拉扯扯的头昏脑胀,万分佩服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钻研时尚杂志的不懈精神之余,不由抱怨:“乔楦,你拽得我好痛!”她没听到一般,打量了一下我身上穿的衣服,再看看自己的,十分沮丧地又狠狠拧了我一把,拧得我拼命抽气:“还说什么随便穿穿就好,你看看我们两个……”她仿佛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又凑到我耳边,恨恨地,“十足的乡下土包子!”
正说着,龙斐阁跑了过来:“嗨,你们自己过来啦。”
到底是寿星,看上去神清气朗。
他很周到地替我们拿来两杯鸡尾酒,咬文嚼字很文雅地:“人多,招呼不周,多多见谅。”他指了指手上的酒,“我自己调的,很费时间的哦,慢慢喝。”我笑了笑,接过来,同样咬文嚼字地:“不必客气。”我一直是滴酒不沾的,但是,这杯酒看起来实在诱人,于是,我随意饮了一小口,唔,浓烈的果香,味道很不错。
龙斐阁站在我们身边,向我指点道:“那是我大伯母。”他朝我一笑,“你应该听说过的。”
我点点头,看向那个雍荣华贵,遍身珠宝的中年妇人,龙经天的遗孀,据说也曾经是一个商场强人,只可惜跟丈夫一直没有孩子。她正跟龙斐陌站在一起,说说笑笑地谈着些什么。
龙斐阁转了转眼珠:“哎,桑筱,你知道今晚人为什么那么多?”
我看了看,的确,年轻人多,年轻女孩子尤其多,处处衣香鬓影。
他低低地:“伯母怪大哥不积极,动用所有的关系,借这个机会给他物色中意的女朋友呢,”他朝我挤挤眼,“一会儿你堂姐也要来。”
突然间一阵寂静,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我也下意识看过去,不由屏住呼吸。桑瞳落落大方站在门厅入口处,美艳不可方物。她穿了一身黑色露肩晚礼服,完美贴身地勾勒出身材,她的头发紧紧挽起,只戴了简单的珍珠链,一无其他饰物,反而更显得肤若凝脂,高贵优雅。我听到周围人群低低的赞叹声。就连乔楦也情不自禁地:“真漂亮。”
桑瞳微笑着,径直走到龙斐阁面前,递上一个小礼盒:“生日快乐。”两人说了几句,桑瞳优雅欠身,转身向不远处的龙斐陌走去。自始至终,她没有朝身旁的我跟乔楦看哪怕一眼,完全当我们隐形。
乔楦暼了暼我,想要说些什么,我用眼神止住她。此时此刻,手中的酒在灯光下泛着极其迷人的光泽,我突然间觉得有点渴,下意识举起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我只听到龙斐阁低低呼了一声:“桑筱——”我抬头看他,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傻瓜,不能这么喝……”我没有在意,随口问:“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脑子竟然开始微微晕眩。
“这是奇异果鸡尾酒,闻起来香,后劲很大。”他有些担心地,“觉不觉得头晕?”
我强自撑着:“不晕。”说话间,那种一阵一阵的晕眩感又开始了,乔楦看出来了,扶住我左肩:“桑筱,不要硬撑。”我半靠着她,闭上眼,又是一阵头晕脑胀。我听见龙斐阁的声音:“不如你扶着桑筱去二楼客房休息一下吧,我带你们去。”我没有反驳,低着头,任他们带着我一路往前走。
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的眼眶有点湿,有点涩。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想早点离开这儿。
刚上到半楼,我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龙斐阁,他回覆了一句之后,匆匆对乔楦说:“我有点事,你带她上去,左手第二间。”乔楦扶着我,一路慢慢走上楼,到了房间,她扶我躺下,我迷迷糊糊地:“乔楦,你下去玩吧,让我睡会儿,一会儿再上来叫我。”
说罢,我的意识便开始渐渐模糊。
我开始做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小时候,安姨带我去放风筝,回来后被罚抄生字,她很心疼我,偷偷地:“桑筱,晚上到我房间来,我做好东西给你吃。”
晚上,我偷偷溜下楼,高高兴兴地推开安姨的门:“安姨——”坐在桌前的人缓缓转过身来,我惊惧地直朝后退。那个人不是安姨,是满面冰霜的妈妈:“桑筱,你偷偷摸摸地想干什么?”她过来拧我的耳朵:“说!还不快说——”
好痛,真的好痛。
我的意识继续漫无目的地漂浮。
我眼前闪过十五岁那年的一个春夜,桑瞳闯进我的房间,她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满噙着泪,她恨恨地看着我,一直就那么看着我,然后,一言不发地又冲了出去。
还有,还有,何言青微带害羞的笑,他乌黑的短发,他等我时故作的潇洒,和快步跑向我时的轻快。
我模模糊糊听到他年轻好听的声音:“桑筱,中午别睡觉了,我带了竹竿,我们去学校枫楼后面打石榴好不好?”
那座楼周围环绕着枫树,故此得名,因为地势高风大,又叫“风楼”,后来,因为里面只有何言青他们那级高三学生上课,神神叨叨的人越来越多,我偷偷叫它“疯楼”。
何言青因此追着我打。
打完我,再打石榴。
蹲在小小的角落里,对着好容易才到手的战利品,我皱着眉埋怨道:“酸死了。”
他也龇牙咧嘴的,但仍犟着:“哪里酸,哪里酸,我吃给你看……啊-呸——”
我指着他,哈哈大笑。
……
我缓缓睁开眼。
屋里一片黑暗,我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眨了眨,又过了半天,才突然想起,这是在龙家。乔楦不在。我静静躺着,想缓过劲来之后再起床。
突然,我闻到淡淡的烟草味。我的嗅觉向来很灵。而且,这种烟味很特别。在家里,早年留过洋的爷爷和爸爸喜欢抽进口的古巴雪茄,小叔平时抽烟也偏好味道浓烈,我有轻微哮喘,他们一抽烟,我就躲得远远的,不然就呛得难受。可是,现在的这种烟味清新淡雅,带着一种悠长意味的馨香,我从来没闻过。而且,它似乎是从靠窗方向源源不断地一直飘过来。
我悚然一惊,从枕上转过头去。微微飘拂的窗帘旁,淡淡的月光下,静静地斜倚着一个身影。看身形是个男的。依稀在他的指尖,有明灭的小小红点。我连忙抬起身来,试探地:“龙斐阁?”只有他知道我在这儿休息。没有人应答,那个人甚至连动都没动。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点惶急,摸索着去开床头的台灯,急急忙忙间,只听到咚的一声,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撞翻在地。我连忙翻身要下床,狼狈间,直接跌了下去。
突然,轻轻的“啪”的一声,我右方亮起一盏壁灯,泛着米黄色的浅浅柔光。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靠窗站着的那个人,尽管大半张脸隐在灯影中,可是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竟然是龙斐陌。和他略带慵懒的姿势不同的是,他的那双眼睛,锐利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如猎豹。
我站直了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你怎么会在这儿?”他没回答我,而是徐徐抽了一口烟之后,才不疾不徐地:“你又怎么会在这儿?”我听得出他口气中的漫不经心和些微轻慢,我咬了咬唇:“刚才喝了点酒,龙斐阁让我到这间客房来休息一会儿。”
一阵静默。
片刻之后,我听到轻轻的,略带玩味的一声笑:“客房?俞小姐,”他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缓缓地,“这是我的房间。”我十分惊愕,他的房间?
借着柔和的灯光,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简洁的深色线条装饰,墙上依然没有任何多余的画框,只在四面墙角安放着玻璃墙柱,正对着床的墙上悬着等离子电视。
只是,房间里所有的色调,全是深色的,深灰的靠椅,烟灰的沙发,墙角的紫檀花架,还有床上,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竟是深灰色的绒丝被。
这竟然是他的房间,我睡的,竟然是……
我的脸上有点发烧,我嗫嚅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依然没有回答,甚至连他的坐姿都没有丝毫的改变,他的眼睛仍然看着我:“这是我见过的最拙劣的借口。”
我咬唇,挺直身体。无论他受到多少青睐,反正不包括我,我冷冷地反唇相讥:“这是我听过的最自以为是的揣测。”
他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轻轻一笑:“俞桑瞳说你沉默寡言不合群,我看,她一定是在说反话。”
我又是悚然一惊。是,他是桑瞳的朋友。我戒备地,本能地退了一步,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站了起来:“你不是向来都很伶牙俐齿吗,怎么,也有胆小的时候?”他的声音颇为玩味,带着淡淡的嘲谑,淡淡的,琢磨不定的厌恶。
我读不懂这样的情绪。但我仍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我继续朝后又退了一步,半晌之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极其勉强地:“对不起,龙先生,不早了……”我话刚一说完,没等他回覆,就飞快地转身向外走去。我越走越快,快到门边的时候,几乎接近于小跑。我并不迟钝,我本能地闻到了某种陌生的,类似于危险的气息。
很快我就十分顺利地找到了门锁,心情也瞬间由紧张转为轻松。突然,我的身后笼过来一道阴影,那种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接近,我的心跳也开始加速,我拼命用力扭转门锁,手心开始微微沁汗。
刚打开一条小缝,我的身后蓦地伸过一条手臂,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只听到重重的一声,门在我眼前密密阖上。
瞬间,我的身体被大力反扳过来,抵在门后。
我接触到一双没有任何表情的眸子。
我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拼命挣扎:“你要干什么?!”我的意识居然还很清醒,我从牙缝中迸出一句话,“放开我,不然我要叫人了!”
他恍若未闻,他的唇角微微一牵,他竟然在微笑:“你可以试试。”
接下来发生的事,在很长很长时间以后,对我而言,都犹如梦境。
他静静地,略带评判地看着我,而我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我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察觉到这点,他的唇边似乎勾起微小的弧度。尔后,他慢慢地,但没有任何迟疑地俯下头来。
我愣了一下。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太迟了。”
几乎在十秒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正在被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非礼,而或许,他还会以为我是故意延宕在他的房间。这层认知令我感到无比的屈辱。我一边带着愤怒和羞辱地拼命闪躲,一边拼尽全身力气反抗,我踢他,打他,推他。
但是,我的唇被他紧紧堵住,我的双手被他反剪到身后,我的腿,也被他压住,就连动也动不了。
很快我就筋疲力尽,但完全不能撼动他哪怕分毫。我几乎是绝望地发现,男人和女人之间,相差无比悬殊。
可是,我不可以坐以待毙。
于是,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力朝他的唇咬下去。我咬得很重,几乎用尽我全身所有的力气。可是,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脸和我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眉头未曾有丝毫皱折,那股淡淡的烟草味依然在我唇舌之间密密蔓延。
不一会儿,我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是他的血。
他仿佛没有任何知觉,仍然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他的唇甚至开始向我的耳畔慢慢延伸。
我们就这样纠缠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终于抬了起来。他直视着我,而我在微微喘气,我也看着他,我的脸上,依然有着浓浓的愤恨。
他的唇角还残留着淡淡的血痕,在柔柔的灯光下,他一贯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竟然现出浅浅的,意味不明的微笑。
只是片刻之后,他的微笑渐渐收敛,他松开我,我听到他静静的声音在如斯黑夜里,似冰冷珠盘跌落:“我说过,不会有下次。”
[记住网址 龙腾小说 Ltxsfb.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