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是大唐重臣,一品国相,磨延啜自然知道他的名字。磨延啜此刻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面对大唐权臣,也不敢失礼,就勉强笑了笑道:“有劳李相,磨延啜不敢当。”
李泌和杜鸿渐带着磨延啜等人进入大殿,开始归座。皇帝的宝座依旧设在正中,为了给予磨延啜面子和维持大唐与回纥基本的政治礼仪,磨延啜的席位被设在了皇帝左方一侧,略低于皇帝又高于皇太子李豫的位置。
其实磨延啜根本不计较这些了,他已经彻底死了心,既然已经来到长安,那么,接下来对于他来说,就只能是在长安在大唐苟且偷生歌舞作乐过一天是一天吧。反正他的一切开销,都由大唐朝廷承担。
不多时,殿口传来一声太监尖细的呼喊:“皇太子殿下驾到!回纥公主驾到!”
李豫来了很正常,关键是最后那句“回纥公主驾到”,让很多在场的大唐重臣都有些讶然,今日在城外闹事的回纥公主竟然被皇太子李豫带进宫来?李豫带她进宫参加今晚的国宴,显然是得到了皇帝的允许。
回纥人则是身形一震,吃惊不小 。
磨延啜原来在闭目养神,闻听如此,陡然睁开双眼,震惊地望向了殿口处,当他看到跟在唐朝皇太子李豫身后走进麟德殿的骨云时,眉头一簇,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咦声。
骨云为什么来长安,他都有些狐疑。
自打进宫之后,唐朝宫室之壮观之华美,看得骨云其实有些眼花缭乱。而麟德殿内如此宽敞,诺大的宫殿中摆设了数以百计的案几席位,美貌如花的宫女如同穿花蝴蝶一般来回送着酒菜,殿中分两排端坐着黑压压的一大片大唐权臣,骨云心头微微有些紧张。
她倒也不是害怕,而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声势浩大的宴会场面,多少有些拘谨和不安罢了。
磨延啜霍然起身,站在那里凝望着跟随李豫过来的竟然有些东张西望的骨云,脸色有些阴沉,对于这个义女,他是颇为宠爱的,大抵是因为他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但身边诸多女人都没有为他诞下一女的缘故,而昔年无意中收的骨云在膝下,就倍加爱护。而正因为宠爱,他才对骨云的出现感到不安、愤怒和茫然:你这丫头,跑到长安城来做什么?这地方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来的吗?而且还跟唐朝的太子走到一起……
骨云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磨延啜。她当即泪流满面,几步冲过去,跪拜在磨延啜跟前,哽咽道:“父汗,让你受苦了!”
磨延啜心情复杂地闭上了眼睛,强自忍住了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他叹息一声,伸出手去抚摸着骨云的脑袋,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此刻是在唐朝皇宫之内、处在大唐群臣的注视之下,而自己又身为半个阶下囚的身份,磨延啜定了定神,将骨云扶起来,压低声音责问道:“你这孩子,为何跑到长安来?你可知道这地方对于我们回纥人来说,就是龙潭虎穴?父汗如今身不由己,想要护也护不住你哟……”
骨云银牙暗咬,小声道:“父汗,女儿此番来长安,是……”
骨云左右四顾,声音小若蚊蝇:“欧阳先生让我转告父汗,稍安勿躁,静观其变,我们会想尽办法促使父汗返回漠北。但是,骨咄禄大人和移地建哥哥,可能却无法保全了。”
磨延啜眼眸中略过一丝兴奋的光泽,原本绝望的心底逐渐泛起一丝丝的希望,在他眼里,欧阳凡是一个奇人,文韬武略无所不通,他与大唐朝廷和大唐皇帝有着刻骨铭心的灭家之仇,既然欧阳凡插手,那么说明其人必有策略。
磨延啜与骨云目光交汇,察觉到周遭大唐群臣的关注,他便急急示意骨云坐在自己旁边。
李豫大步走过来,微微一笑:“骨云公主的席位就在本宫旁边,还请公主移驾过去。”
李豫眸光微微有些火热,旁人看不出端倪来,但作为当事人的骨云却深有体会,心里很不舒服。但她这一次进入长安,是欧阳凡与她谋定的计策,目的就是不惜一切手段,想尽办法,把磨延啜和回纥各部族首领正大光明地营救回漠北老巢,而在欧阳凡的计划当中,唐朝太子李豫是一个关键人物,为了父汗,骨云不得不隐忍三分。
否则,以骨云的性情早就当面反弹了。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打老娘的主意,唐朝太子又如何?在老娘心里,你屁都不是。
骨云柳眉一皱,勉强一笑道:“太子,不必了,我在父汗身边就好——”
李豫心里有些不爽。他之所以肯为骨云出头,不是对回纥人有什么好感,一则是因为他要利用骨云去打压孔晟,找孔晟的麻烦,从而一点点实现自己的深层次的目的;二则是对骨云有着某种好感,试图接近和获得这回纥女子的青睐。
并不好色的李豫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想要得到某个女人,这突然出现在长安城的回纥公主,磨延啜的义女,以某种异域风情冲击着李豫平静的内心,波澜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