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吃晚饭时,老猫以一种母性的嘲弄,斜瞟着从旁一闪的洛对我说(我刚才正轻快地谈论着我尚未决定留与不留的一撇牙刷似快乐的胡须):“最好不,假如有人不想彻底发疯。”立刻,洛推开她那盘蒸鱼,打翻她的牛奶,愤然跳出吃饭间。“如果洛为她的态度道歉,”黑兹问,“明天跟我们一道去‘我们的镜湖’游泳是否会令您厌烦?”
过后,我听见一连串剧烈的撞门声,以及象从震中传来的各种声响,两个对头开始在那儿出言不逊了。
她没有道歉。湖便告吹了。这可能真是笑话。
星期六。已经有好几天我都让门大敞着坐在屋里写作;这圈套今天才见效。她神色不定,躲躲闪闪,摩摩挲挲——为了掩盖她不清自入的窘困——走了进来,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阵,对我在一张纸上的涂鸦产生了兴趣。噢不:它们不是纯文学作家授意在两个自然段之间灵感的停息;它们是我丑恶邪念的象形文字(她不能弄懂的)。当她垂下她棕色的卷发,发丝垂落到我坐的那张桌前,“沙哑的亨伯特”用双臂搂着她,痛苦地模仿是她的血亲的样子,她仍然研究着手里的那张纸,我天真的小客人逐渐半坐在我的腿上。她迷人的轮廓,微张的双唇,温热的头发离我裸露的犬齿只有三英寸;透过她粗糙的男孩式衣衫,我感觉到她肢体的热度。立时我认为我可以吻她的喉咙,吻她的嘴心,不会受丝毫惩罚。我知道她不会拒绝,甚至会象好莱坞教的那样闭上眼睛。双份香精加热奶油——大概不比这更非同一般了。我不能告诉我博学的读者我是怎样有了这念头,我猜想,他现在没准已经瞪大了双眼;或许因为我的猿耳不知不觉已经从她喘息的节奏中发现了什么变化——她现在并末专心盯着我的草书,而是正充满好奇而镇静地等待着——噢,我明艳的性感少女!
——等待着富有魅力的房客去做他切望做的事。我猜想,假如面对一位英俊充满生命活力的男子,一个现代女孩子,一位电影画报贪婪的读者又是香艳镜头的能手,大概并不对此感到奇怪——太晚了。房间突然被露易丝宏亮的喊声震得摇晃起来,她报告说黑兹夫人刚回家,就和莱斯利.汤姆森在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死东西,小洛丽塔当然不能错过这样一件奇闻。
星期天。变幻莫测、脾气恶劣的欢欣今人困惑,她那种轻佻女童尖酸的优雅,极为病苦地充满欲望,从头到脚(全部新英格兰都企望一位女性作家的文笔!),从那只定做的黑色弓形发夹,到她干净的小腿下、粗糙的白袜子上两英寸左右的那颗小疤都那般美妙(那疤是在彼斯基时被一位滑旱冰的人踢的)。和她妈妈一起去汉密尔顿家了——参加生日宴会之类。穿着方格呢连衣裙。她的小鸽子好象长得很好了。
早熟的爱物!
星期一。早晨下雨了。“这个阴沉的早震如果能温和……”我的白睡衣背上印有一朵百合花图案。我就象你常在旧式花园里见过的那种虚肿的蜘蛛。盘坐在晶莹透亮的蛛网中间,左右出击,四面自如。我的蛛网遍布全屋,我象个狡猾的男巫坐在椅子里静听动静。洛在她屋里吗?我轻轻地拉了一下绸衣。她没在。只听见卫生纸卷筒转动发出一声突然中断的响声;我张开蛛网从洗澡间追回到她的卧室,没有她的足迹,她还在刷牙吗?(这是洛唯一真正热心去做的卫生举动)不。洗操间的门刚才砰地关上了,因此只能向其它地方去寻觅这个美丽明艳的猎物。认我们放一股蛛丝到楼下去。我对这方法很满意。她也不在厨房里——没有把冰箱内弄得乱响,也没有对她深恶痛绝的妈妈尖声顶嘴(我猜想她妈妈这时正喜气扬扬,细声细气陶醉在今天早晨的第三个电话会谈里)。好吧,让我们摸索并期望吧。象一道彩虹,我转而想到客厅,发现那儿的收音机悄然无声(妈妈仍然和查特菲尔德夫人或汉密尔顿夫人说着什么,红光满面,微笑怡人,非常轻柔地用她那只空闲的手托住电话,含蓄地否认了那些有趣的流言蜚语,什么闲话,或是房客,小声地秘谈著,好象她这个轮廓分明的妇人在面对面的交谈中从来没这样过)。如此看来我的性感少女根本不在家中!快走!我想的是一个光彩夺目的编织物变成了一个陈旧而灰暗的陷阱,房子空了,死了。刚想到此,我半开的门外便传来洛丽塔温和甜美的笑声,“别告诉母亲,我把你的蒸肉都吃了。”当我飞跑出屋;她已经无影无踪。洛丽塔,你在哪儿?只有我的女主人为我精心做的、准备端给我的早餐盘在无力地对我送来秋波。劳拉,洛丽塔!
星期二。云雾又一次妨碍了在那个难以涉足的湖上举行的野餐。这是“命运”的安排吗?昨天我对镜试穿了一件新泳装。
星期三。午后,黑兹太太(穿一双普通鞋,裁缝做的裙子)说她要开车进城,为朋友的朋友买份礼品,并问我是否也愿一同前往,因为相信我对毛织品质地和香水鉴赏力那么高。“挑你最喜欢的诱惑物,”她低声道。亨伯特,这个搞过香水买卖的人,还能怎么样?她已把我逼置前门廊和小车之间的拐角里。当我费力地蜷起高大身躯爬进去,仍在绝望地设计逃跑方法),她催道:“快。”于是启动了引擎,对着前边一辆转来倒去的大卡车文雅地骂了几旬,那车上载的是给残废的老奥泊西特的一架新牌子轮椅,就在这时,从客厅窗口传来我的洛丽塔尖利的叫声:“你!你们到哪儿去?我也去!等等!“别理她,”黑兹太太叫道(按动了马达);我公正的司机啊呀一声;洛已经在拽我这边的车门。“这简真让人不能容忍,”黑兹太太说;但洛已经挤了进来,欢乐地抖着。“挪挪你的屁股,”洛说。“洛!”黑兹大叫(斜眼瞅我,希望我能给她点儿颜色)。“当心,”小汽车向前驶出去,她猛地向后一撞,我也向后一撞(不是第一次)。“这让人不能容忍,”黑兹说着粗暴地挂上第二档。“小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
又这么拧。她知道她这会儿不受欢迎,她需要去洗澡。”
我的膝盖紧顶着那孩子的蓝色仔裤。她赤着脚;脚指甲上还留着桃红色惹丹,大脚指上还有一小块胶布;上帝,那时为了亲吻,我还有什么不能奉献的呢?那就是一双骨胳精美、脚指细长、猿猴摸样的脚呵!突然间她的手滑进我的手心,我们的女监护没有看见,一路上,我紧握住她小巧炽烈的手掌摩挲着,直到商店。司机马林式的鼻翼闪着光,已经放射出或已经烧尽了它们的每分油脂,她则一直忧雅地进行着关于地方交通情况的独白,我只能从侧面看她一颦一笑,眨眨睫毛,在心里祈祷我们永远不到要达那家商店,但我们还是到了。
我没什么别的可记了,除了,第一:回家的路上,大黑兹将小黑兹放在我们的后边;第二:那女人决定为她自己比例匀称的双耳留下“亨伯特的选择”。
星期四。我们为这个月热情的开始付出了冰雹和风暴……在一卷《青年百科》里,我看到一张薄纸,上面有小孩子用铅笔描画的美国地图,纸的另一面,正对着弗罗里达和墨西哥湾,有一行油印的姓名表,显然,是她在拉姆期代尔学校的那个班。那是一首诗,我已记在心里。
一首诗,一首诗,千真万确!在这姓名独特的荫凉地发现这个“多洛雷斯·黑兹”(她!)是多么奇妙和甜蜜;两朵玫瑰前拥后推——象一位美丽的公主置身在两个忠诚的宫女之间。我努力想分析在那么多其它名字中这名字使我钻心激动的原因。是什么使我几乎流下泪来(诗人和情侣流下的滚烫的乳白色厚厚的泪滴)?是什么?这个名字温柔隐匿,戴着它严肃的面纱(“多洛雷斯”)以及它名和姓形式上的调换,就象十副新手套或一副面具?“面具”就是答案么?是否因为在半透明的神秘中总有一种流动的快乐;通过它,你的肉体和眼睛便被你自己选定去顺势了解你为自己发出的微笑?或者是否因为我能充分想象出我悲哀、朦胧的爱人周围那个多彩集体中的其他人:格雷斯和她成熟的粉刺;吉尼和她的跛腿,戈登,一个憔悴不堪的手淫者;邓肯,恶臭的小丑;咬指甲的阿格尼丝;维奥拉,一脸黑头粉刺,极富弹性的胸部;图亮曲罗莎琳;黑黑的玛丽·罗斯;可爱的斯特拉,她竟让陌生人摸过;拉尔夫,又会欺负人手脚又不太干净;欧文,我对他很感难过。而后就是她了,淹没在他们中间,叼着铅笔,老师们都恨她,但所有男孩子的眼睛都盯在她的头发和玉颈上,“我的”洛丽塔。
星期五。我期待着一次可伯的灾难。地震。壮观的爆炸。可怜她母亲随着方圆好几里的其他人又突然永远地消失掉。洛丽塔投入我的怀中抽泣。我作为一个自由人在废墟中享受她。她的惊诧,我的解释、表演和空洞愚蠢的幻想!勇敢的亨伯特一定会用最令人作呕的方式和她嬉玩(比如,昨天,她又到我房中,给我看她的画儿,学校的艺术品);他可能要贿赂她——而后就走。若是位更简单实际的小伙子可能会坚持适度使用各种各样商品替代物——如果你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而我不知道。尽管我看上去男人气十足,实际却胆小畏惧。
我浪漫的灵魂一想到碰上什么棘手的不道德不愉快之事,就完全变得病态而颤栗。这些下流的魔鬼。“去吧,去吧!”阿娜贝尔踮着一只脚要穿上短裤,我因激情而感到头晕,很想避开她。
后来,有一天很晚了,我打开灯,想记下一个梦。很明显这梦是有前因的。吃晚饭时黑兹太太和蔼可亲地宣布,由于气象局保证周末是一个大晴天,我们做完礼拜就去游湖。因此我躺在床上睡着前,想了好多性爱的事;至于怎样才能利用这次野餐,我想到一个于我有利的办法。我曾注意到黑兹母亲恨她的女儿,对我甜腻腻。这次我就只对她殷勤;但找个适当时候,就说手表或太阳镜忘在林中那片空地里了——然后挟着我的性感少女钻进树丛。想至此处,“眼镜的藉口”顿时变成一次静悄悄、小小的恣情纵意,只有快乐的、堕落的、抱怨的洛丽塔一人相伴,而她的举动是违背理智的。凌晨三点时,我吞下一片安眠药,立刻,一个梦,不是后续,而且颇为滑稽,竟以一种有意味的清晰,显现出那片我从未去过的湖:
一层翡翠色冰块熠熠闪光,一位麻脸的爱斯基摩人正挥动鹤嘴锄锲而不舍地凿着,移杆的含羞草和夹竹桃在阴暗的湖畔开着花,我相信,若将这样一则性欲梦事记人布兰奇·施瓦博士的档究,她一定会付我一袋钱币。不幸剩下的一部分被筛掉了,大黑兹和小黑兹沿着湖边骑马,我也弓着腿跨骑着,尽职尽责地上上下下;后来她们中间的马竞消失了,只剩下充满弹性的空气——由于做梦人的无心,这也是那些小疏漏中的一个。
星期天。我的心仍然砰砰乱跳。我仍在局促不安,为回忆的困窘发出低呻。
脊背影象。t恤衫和白色体操短裤之间闪亮的皮肤。弯下身探出窗台,撕下窗外白杨的树叶,一边和楼下送报的男孩(我猜想是肯尼恩。奈特)滔滔不绝地交谈,那男孩儿刚刚把拉姆斯代尔“日报”准确地扔到前廊上。我朝她匍匐而去——象哑剧演员说的“一瘸一拐”向她爬去。我凭借四肢的凸面——但并不是依赖它们——我是靠着中性交通工具缓馒前行:“亨伯特,受伤的蜘蛛”。我要我要花上几小时才能到她跟前。
我好象是从望远镜错误的那端看她,朝她肌肉紧张的后背移动;我象软骨病患者,四肢软弱扭曲,却又可怕地专心专意。
最后终于到了,我有个不幸的想法,想唬她——抓着她的颈背之类摇她,以掩盖我真实的伎俩,谁知她竟颤栗着哀叫道:“放开!”——真凶,这个小淫妇,亨伯特只好面色如土地咧嘴笑笑,沮丧地撤退下来,她继续朝街上扔着俏皮话。
但现在听听后来发生了什么吧。吃完午饭,我靠在一张矮椅子里想读读书。突然,两只灵巧的小手盖住我的双眼:
她是悄悄溜到我的后面的,就好象是循着演出芭蕾的办法,重复我早晨的战术。她那捂住太阳穴的手指红光透亮,咯咯笑着,我未改变斜卧的姿势,只伸出手向旁向后抓她,她东躲西闪。我的手扫过她敏捷的双腿,:陷象雪橇一样滑离了我的膝盖,这时黑兹夫人上来巡视,宽容地说道:“揍她好了,如果她打扰了您的学术研究。我多么喜欢这座花园(她的语气中没有感叹号)。在阳光下是不是很神圣(也没有问号)。”
这个今人讨厌的妇女假装满足地叹息一声,坐到草地上,两手撑地向后斜着身,抬头望天;就在这时,一只灰旧的网球从她头顶跳过。洛顽皮的声音从房里传来:“对不起,妈妈,我不是对准你。”当然不是,我热辣辣的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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