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道;“章长腿。”
小马道:“这个人并不比鬼可爱多少。”
张聋子道:“他在哪里?”
老皮道:“就躺在前面的路上。”
张聋子道:“躺在路上干什么?”
老皮道:“你知不知道那个老太婆开的破酒店?”
张聋子知道,这条路他们都不只走过一次。
老皮道:“我走到那里的时候.他正从老婆婆的店里飞出来,一下子跌在路上,躺了下
去。”
小马道:“然后呢?”
老皮道:“然后就再也不动了。”
小马道:“为什么不动?”
老皮道:“因为他现在已没有腿。”
小马又皱起了眉。
章长腿的追风夺命无影脚,他是知道的.能够让章长腿变成没有腿的人.江湖中并不
多。
小马道:“现在还有些什么人在老婆婆那破酒店里?”
老皮道:“还有七八个。”小马道:“有没有我们认识的?”老马道:‘有一
个。”小马道:“谁。”
老皮吞下口水,脸上的表情就好象刚吞下五斤黄连。
小马的眼睛却亮了,道:“是不是常老刀?”
老皮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好象又吞下了个发了霉的臭鸡蛋。
小马却高兴得跳起来,比刚从垃圾堆里找到个活宝贝还高兴。老皮抢着道:“你要找
他来.我就走。”小马道;“你能往哪里走?”者皮道:“要我留下,你就得答应我一
个条件。”小马道:“你说。”老皮道:“叫他离得我远远的,越远越好,只要他走近
我一丈之内.我就算逃不了.至少我总可以一头撞死。”小马笑了。轿子的帘子已撩起
一条线,一双美丽的眼睛正在看着他们道:“常老刀是什么人?”小马道:“常老刀也是
个皮匠。”
蓝兰的眼睛眨了眨,道:“是个什么样的皮匠?”小马道:“是个剥皮的皮匠。”
店里七个人已剩下两个。
两个本来很有威风的江湖好汉,现在却好象待宰的小羊般坐在那里.愁眉苦脸,唉声叹
气。
棉布帘子里的人已经在问:“你们两位为什么不进来?”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象都想让对方先进去,好象明知一进去就得接宰。
帘子里的声音更冷,道;“你们是不是要我亲自出去请?”一个年纪比较小的,终于
鼓起勇气站起来。
年纪大的却拉他,压低声音,道;“这次你交不了帐?”
年轻的点点头。
年纪大的道:“还差多少?”
年轻的道:“还差得很多。”
年纪大的叹了口气,道:‘我也不够,也差得多。”
他忽然咬了咬牙,从身上拿出叠银票.道:“加上我的,你一定够了,这些你都拿
去!”
年轻的又惊又喜.道:“你呢”?
年纪大的苦笑道;“快也是一刀,慢也是一刀,反正我也已是个老头子了,我……没关
系。”
年轻的看着他,显得又感动、又感激,忽然也从身上拿出叠银票,道;“加上我的.你
也一定够了,你拿去。”
年纪大的道:“可是你……”
年轻的勉强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还有老婆孩子,我反正还是光棍一条,我没有关
系!”
两个人眼睛里都已有热泪盈盈.都没有发现大门外已多了一个人。
小马正在门口看着他们,好象也快被感动得掉下眼泪来,还没有开口,帘子里的人已在
破口大骂;‘王八蛋,妈那个巴子,操那娘,日死你先人奶奶.操你妈,丢你老母.干你
娘!”这一骂,已经包括了九省大骂,甚至包括了还在海隅的骂人方式。
一个冷酷、冷漠、冷静的人,忽然会这么样开骂,已经很令人吃惊。最令人吃惊的是他
最后一句话。
“你们两个龟孙子快给我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滚得越快越好!”
年纪大的和年轻的两个人都怔住,不是害伯得怔住,是高兴得怔住。
他要他们滚.简直比一个人平空送他们两栋房子还值得高兴,简直比天上忽然掉下两个
大饼来还要高兴。这种高兴的程度,简直已经让他们不敢相信。
小马相信。小马相信这个人。
小马道:“他让你们走.你们还不走?”
两个人直到现在才看见小马,年纪大的吃吃地问;“他真的让我们走?”
小马道;“你们能够义气,他为什么不能够义气?”
两个人还不太相信。
小马道:“你们不用怕他骂人,只有他在觉得自己很够义气的时候,他才会骂人。”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再同时看看小马,就一起走了。
不是走,是逃。逃得比两匹被人抽了三百六十下的快马还要快十倍。
小马笑了。门帘里没有声音。
小马笑道;“想不到你这条专剥人皮的蠢猪,还有被感动的时候。”
门帘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开腔:“瘦猪是你,不是我。”
小马大笑。
门帘里的人又道:“你比我还瘦,比我还象猪。”
小马大笑道:“我至少还有一点比你强。”
门帘里的明知故问:“哪一点?”
小马道;“遇见了我,你就得跟我走……
他又解释:“跟我走虽然倒霉,不愿我走你就更倒霉。”
谁也不希望自己太倒霉,所以两个皮匠就变成了三个臭皮匠:一个补鞋,一个赖皮,一
个剥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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