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许久,方以哲突然道:“你面有犹疑之色,可是有什么难处?”
“长生宗发起诛奇之战已经有段日子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去。”那中年人低声道,他正是十祖会的金祖陈言:“回去……此间事情未了,恐怕要受先生责怪,不回去,又担心给先生一种怯战的印象。”
“你进入千奇峰的时间还不到一年,对千奇峰的感情……不应该有这么深厚吧?”方以哲露出笑意。
“方以哲,你这是什么意思?”金祖陈言当即沉下了脸。
“别误会,我是为你好。”方以哲淡淡说道:“是他让你来助我的,在他改变主意之前,你尽可以安心呆在这里,我保证,他绝对不会怪你。而且……你和他认识的时候太短了,远远不了解他。”
说完,方以哲径自向前走去,金祖陈言顿了顿,快步追了上去,他的神色不停的闪烁着,良久,到底忍不住了,轻声道:“方社首,你说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应该知道,在他没有发迹的时候,我和他便认识了,而且成了好朋友,在那种时候,我们都没有必要作假,所以……也了解对方的真性情。”方以哲道。
“我知道我知道……”金祖陈言连连点头,他有些猴急了。
“该怎么说呢?”方以哲突然吐脚步,抬头望向天空,沉吟着、思索着,良久他笑了笑:“他是一个好人、善人。”
“好人?”金祖陈言满脸都是诧异,在他的印象中,苏唐的双手早已沾满血腥,这样的人也算是好人?
“至少对朋友来说是这样。”方以哲缓缓说道:“你、我、还有闻香、习小茹、包括他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金祖陈言急忙问道。
“一个算计他、谋害他的机会。”方以哲道:“譬如说,我准备和谁合作,试图除掉他,他发现了,然后,他会不动声色的观察我,等着我出手的那一天。也就是说,他永远不会抢先出手对付他所认可的每一个朋友,不管事态有多么危急,除非我百分百的暴露出了敌意,他才会选择亮剑。”
金祖陈言默然。
“所以说,如果有一天你要背叛他了,一定要仔细想想前因后果,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就不要乱动,哪怕是中途放弃,他也不会来对付你,只能把此事慢慢放下。”方以哲道:“一旦出了手,必须一击必中,否则你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这么说……方社首早就有不臣之心了啊……”金祖陈言阴测测的说道。
“你错了,第一,我拿他当朋友,不是他的属下,谈不上有什么不臣之心,我可以替他送命,但不会替他卖命,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方以哲道:“第二……你永远不会明白,对我来说,有这样一个朋友,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呵呵呵……我有一个很疯狂的计划,敢这么做,一个是因为我生无可恋,还有一个就是因为我知道他会帮我,就算最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我身死名灭,他肯定会替我报仇的。”
金祖陈言静静的看着方以哲,似乎在判断方以哲所说的是真是假。
“我永远没有理由…去伤害一个可以帮我报仇的朋友。”方以哲淡淡说道。
“如果到了最后呢?”金祖陈言突然道。
“最后?什么最后?”方以哲问道。
“方社首,你明白的”金祖陈言道。
“呵呵呵……”方以哲笑了起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一切,他也得到了他想得到的,岂不是各得其所?”
“方社首,你还在装糊涂。”金祖陈言道:“如果你能走到最后,魔蛊宗又怎么可能象现在一样?迟早会浮出水面的,甚至要把天门取而代之,而先生能走到那一步,绝不会任由你魔蛊宗一家独大,到那时候方社首又该如何取舍呢?”
“太长远的事情,我从来不去想,而且,只要我对他抱着善念,他也依然把我当朋友,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方以哲轻声道:“天下这么大,我相信能容得下我们几个人。”
金祖陈言不说话了,两个人继续沿着小道向前走,走了十几分钟,金祖陈言突然道:“其实开始的时候,我心中有着很深的怨念……”
“我听说过你的事。”方以哲道。
“先生逼我手刃同泽,又把事情大肆散播,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陈言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唉……”金祖陈言叹道。
“陈言,我只问你两件事。”方以哲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你的同泽,现在在哪里?第二,你,又在哪里?”
金祖陈言如遭雷击,他一直以来,都陷在一种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平时也是强颜欢笑,不敢抱怨苏唐,只能怪自己了,可今天听了方以哲的话,他突然之间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本来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机缘,却不自知,可笑啊可笑……”方以哲摇头道。
“可我……手刃了同泽……”金祖陈言勉强说道。
“有些廉耻是好事,也许,他是看到你的自责,才会留下你,但闹得太过……就让人生厌了吧?”方以哲道:“有些话,他不好说,我可以说,陈言,你拍拍自己的心口,真的是他逼着你手刃同泽的?”
陈言脸色有些微红,露出恼羞成怒之色,看向方以哲。
“既然已经做了婊子,那就不要给自己立什么贞洁牌坊。”方以哲道:“如果你是大仁大义之人,那时候倒是拼啊又何必苟延残喘的活到今天?既然你怕了、退缩了,靠出卖同泽,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那就接受吧,摆出那种面孔,做给谁看?”
陈言勃然大怒,身体也被气得微微颤抖起来。
“陈言,我说句实话,你最大的痛苦,并不是手刃了同泽,而是因为……你明明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却偏偏期盼自己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勇者。”方以哲道:“就像一只乌鸦,总是梦想着拥有孔雀一样色彩斑斓的羽毛,你活该继续痛苦下去”
“方社首,你想除掉我?”陈言用阴测测的声音说道:“莫非……你是怕我把你的话传给先生?”
“你想多了,我这个人一向喜欢说实话,我们只接触了半年,你还不了解我,等以后你会慢慢适应的。”方以哲淡淡说道:“我说这些,也不是辱骂你,在我看来,贪生怕死很正常,几乎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永远活下去,所谓的舍生取义……不过是因为有些人、有些事,必须要去守护而已。你退缩了,也是因为那些同泽,并不值得你去付出。”
金祖陈言突然变得安静了,握紧的双拳在一点点放开。
“我同样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但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希望,当时死去的人是我……是我啊……”方以哲轻声道,他的眼神变得迷茫,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陈言,你与其这般自怨自艾,倒不如努力想办法改变现状。”
“改变?怎么改变?”
“胜者王后败者寇”方以哲露出冷笑:“如果千奇峰垮了,你自然会变成一个笑话,可如果千奇峰撑过这迟难,以后变得越来越强呢?那时候修行界的口风就会变了,人们会说你是个识时务的寇,会说你及时醒悟、痛改前非,呵呵……当初可是你们主动到千奇峰去闹事的吧?”
金祖陈言沉默片刻,眼神逐渐亮了起来,他刚想说话,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极其惨厉的嚎叫声,金祖陈言一惊,向四下看了看,皱眉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囚房,关了一些不太听话的人。”方以哲道。
片刻,方以哲推开前方的一道石门,走进一条长长的通往地下的甬道,前方出现了一个平场,此处只有几盏油灯,显得很幽暗,不过,金祖陈言的眼力很好,扫视一圈,蓦然产生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所有的囚房都是水牢,黝黑发臭的水面上爬满了无数绿色的虫子,有数百个人,挤满了各个囚房,他们不论男女,各个赤身**。
“到这里做什么?”金祖陈言低声说道。
“我要传授给他们烈血诀。”方以哲眼中闪动着红光:“如果有人的进境快,又愿意向我效忠,我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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