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了一双新鞋,但是,鞋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泥土,他们没发现。我随即祈祷,感谢上帝,感谢他在浩瀚神奇的宇宙间创造了泥土。
突然工棚里一片沉寂,沉寂得令人压抑。一个党卫军军官走进来,带来一股死神的气味。我们盯着他那多肉的嘴唇,他站在工棚中央对我们训话:
“你们身在集中营。这里是奥斯维辛……”
一阵停顿,他在观察这句话的效果。直到今天,我依然能回忆起他的面孔。他身材很高,三十多岁,额头和眸子里写满了罪恶。他审视着我们,仿佛我们是一群患了麻疯病、但还想苟延残喘的狗。
“记住,”他继续说,“永远记住,刻骨铭心地记住,你们是在奥斯维辛。奥斯维辛不是疗养院,而是集中营。既然来了,就得干活。你们要是不干,就得到烟囱里去,到焚尸炉里去。干活还是进焚尸炉,你们自己挑。”
那天夜晚,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我们以为没有什么事情再吓唬我们了。但是,他的话还是让我们心惊肉跳。所谓的“烟囱”并不抽象:它与浓烟一起浮在空中。在这个地方,它可能是惟一具有真实意义的字眼。他离开了工棚,囚头们进来了,喊道:
“所有技工——锁匠、木匠、电工、钟表匠——向前一步走!”
剩余的人被转移到另一间工棚,一间石头工棚。他们让我们坐下,由一个吉人赛囚徒看管。
我父亲突然肚子痛。他站起来,非常礼貌地用德语问道:“对不起……能不能告诉我厕所在什么地方?”
吉卜赛人盯着他,从头到脚打量着他,就像要看清这个对他讲话的人究竟是不是有血有肉的生灵、一个有肉体有肚子的人。然后,他好像从沉睡中醒来,使劲抽了父亲一个嘴巴。父亲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惊得目瞪口呆。我怎么了?有人当面殴打父亲,我竟然连眼睛都不敢眨。我默默地看着,一声不吭。要是在昨天,我恨不得掐住这个罪犯,把指甲嵌到他的肉中。我怎么有这么大的变化?变得这么快?懊丧噬咬着我。我能够想到的是:决不能饶恕这个恶棍!父亲猜出我在想什么,他对我耳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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