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察突然后背一挺,跌在地上。
群众终于出声,却是恐惧的惊叫。他们看到白光一闪,老警察后背中刀。
何安下看到的是一个穿着与地面一样颜色衣服的人,砍了老警察一刀后,就伏在地面上,游蛇一般向自己袭来。此人速度极快,常人的眼睛不会看清。旷野中,三十米距离内冲来的豹子,也是看不见的。
此人野兽般用四肢奔跑,到何安下脚前三尺处,自身下翻出一把薄细的刀,刺向何安下小腹。
何安下感受着刀头的寒气。刀刺破衣服,点在皮肤上,即将穿肠而入。
何安下抬腿上踢,踢在刀刃上。
那人仰面翻倒在地,手中的刀刺中自己的大腿。群众方看清那是一个穿着浅灰色紧身衣,细腰宽胯的女人。
何安下的鞋头被切裂,但没有伤及脚趾。他刚才判断,刀在前刺时,刀上的力量是纵的,横面没有力量,即便刀刃锋利,也不会将鞋切得再深一厘。
判断正确。
女人以灰色丝巾蒙面,仰在地上,慢慢拔出大腿上的刀。有一人尖叫了声:“日本鬼子!”众人猛醒,骂成一片,纷纷冲入场中,无形的圆圈崩溃了。
她将被殴打致死,再高的武功也无法制止群众的公愤。何安下站立不动,看着鞋面破裂处露出的脚趾。杀人者被杀是否值得怜悯?
人们逼近,在暴力即将发生时,她做了一件事情——将自己的衣服迅速脱光,只留下浅灰色的蒙面丝布。
骂声止住了,远处风吹柳叶的声音变得清晰。这是年轻的身体,肌肤雪白,将血映衬得格外红艳。血不像是血,像是出于爱美之心,精心点缀上的饰物。
没有人能伸出打她的手。她开始爬行,人们闪开道缝,之后跟随着她。
她一下一下地爬着,隆起的脊椎骨扭出明确的线条。人群缓慢地移动,鸦雀无声。何安下观察到她各关节处的肌肉上,有着时隐时现的小坑,这是自小习武的痕迹。
一个人有力量,不在于肌肉的隆起,而在于凹陷。她身上的这些随着运动而出现的小坑,说明她在瞬间可以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并极为敏捷。骨瘦如柴的狼和豹子,有千里奔波的耐力,能扑倒体型大于自己数倍的野牛,因为它们的身上有这些小坑。
这是令人血脉喷张的女性躯体,而其本质是野兽之身。野兽很少血流如注,那是人类才有的状况。她左腿的刀伤,深可及骨,未敷任何药物,血却已经止住。
她的左腿在地上拖着,展示出了脚底。脚后根的茧子呈现出暗黄色,大拇指下的茧子裂出了一道纹,与白皙润滑的身子对照,就像是另一个人的脚。
这是一双在水田里插秧的脚。
也是一双刺客的脚。再轻便的鞋子,在光滑的屋脊上,都会成为累赘。脚趾的灵敏,是翻墙越脊时维持平衡的保障。如果她在西式舞会、酒会上行刺,脱掉高跟鞋,便可以直接奔跑。
她爬向断桥。
断桥桥头立着两只汉白玉老虎。何安下的眉毛皱紧,在他的记忆中,断桥桥头从未有过这两只石雕。
她艰辛地爬到桥头,爬到老虎下。汉白玉的色泽,犹如她的肤色,没有人间烟火气。
众人忽然眼前一花,不见了她的踪迹。
何安下看到的是,她借着石雕老虎的白晃晃色泽,迅速起身,翻过桥栏,跳入湖中。利用色彩进攻和逃逸,是日本武学的特色。
汉白玉老虎是她早早留下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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