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卿尘暗地里瞪他,因是在致远殿里不敢放肆,十一也忍着笑没再多和她玩笑。
夜天凌负手前行,沿着白玉龙阶远远的望出去,许久道:“在父皇面前需谨言慎行,未有十分把握勿要随性建议,一旦提议心中当理据充足,亦不要轻易反口。遇迁调录用之事要格外小心,父皇对此甚为忌讳。最近无非几件大事,四藩、瘟疫、修编历法、还有便是天坛冬祀,多听、多看、少言。”
卿尘听着他话中嘱咐,点头不语。
夜天凌又道:“无论何事,轻率言动,适或其反。身已在局中,莫如专心弈子,方为破局之道。”
十一亦嘱咐道:“跟在父皇身边不是轻松差事,自己要当心身子。”
卿尘想到每日早起晚睡,苦笑道:“昨晚被叫到致远殿,看了一夜的折子,方才在早朝上差点儿睡着,现在只一个字,困。”
十一笑道:“这还嫌困?辰时随驾御门听政经够舒服了。我们当年在临华殿学习,每日寅时便要起来,直到酉时才完成功课,那才叫困。”
卿尘咋舌,一扭头,见远远有两个宫娥往这边来了:“我先走了,吩咐人寻了卫相好交差。”
夜天凌扭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戒急用忍。”
卿尘知他苦心,灿然一笑,沿另一旁去了。
天帝召大臣随膳并不是常有的事,今天这午膳却召卫宗平整整随侍了一个时辰有余,卿尘和孙仕安皆未准在旁,无从知晓两人谈了些什么。
膳后天帝着卫宗平随驾去了松雨台,无论从父子从君臣,天帝即便极为恼怒,心中还是不愿因此废掉太子。从松雨台回来,却叫人揣摩不出喜怒,依旧没有下旨着太子迁回东宫,如往常一般屏退左右小憩片刻。
然而,午后安宁的致远殿很快被赈济司带来的消息打破:天都外九城发现同平隶症状相同的瘟疫,染者数十人,已有七人不治而亡。
对于这样的情况,天帝固然忧心忡忡,卿尘却更多感到一种令人恐惧的征兆。
史上每次大规模的疫病,无一不是死者以数万计,甚至可以灭绝一方生灵。瘟疫,令人思之色变毛骨悚然。
致远殿中女官自修仪以下,另有修言、修容、婉容三品,卿尘奉天帝命带了几个女官巡戒后宫,传令内侍宫娥一律不得随意出宫,并自御药房领取药物分发下去,告知各种预防办法。皇宫内城一律戒严,进出都做了严格的限制。
后宫中殿宇无数,哪处也不是好应付,直忙到晚膳过后,卿尘方去致远殿复命,侍奉天帝又到子时才回自己住处去。
月上中天,茜纱宫灯逶迤,明暗点缀深宫。
卿尘拉紧身上银裘抵隔冬夜清寒,做为一个医者,她其实很想去平隶疫区,只是方才和天帝提了一下,天帝却未置可否。
眉心微拧,遥望夜空如墨,瘟疫的症状情形翻来覆去掂量心中,不免越走越慢,忽然听到身旁有个熟悉的声音叫道:“郡主。”
一个身穿内廷军服饰的人躬身行礼,卿尘正纳闷间,那人对她抬头一笑,眉目清朗,竟是谢经。卿尘诧异,低声道:“你怎么这副打扮?”
谢经道:“四殿下安排我和几个兄弟进了内廷军。”
动作这么快,卿尘心想,轻而易举的便将人安排进了内廷军,夜天凌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而人亦是冥衣楼的人,看起来他已经做了些决定,对谢经道:“你进来太危险了,天都认得你的人不少。”
谢经道:“不妨事,富家子弟花钱捐个差事也是平常,并不扎眼。”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小包东西:“这是冥执自汝阳取回来的。”
卿尘接过一看,两瓶药一张名单。她借着灯光将名单扫视两遍,全是陌生的名字,没有什么端倪,药收到怀中名单又交还谢经:“带给四殿下看看。”
谢经接过道:“若没别的事,我得快回去了,四殿下冷面无情六亲不认,当值擅离职守要丢差事的,昨日刚刚办了两个侍卫,我可不触这个霉头。”
卿尘笑道:“革了你的职回四面楼最好,省得我里外不放心。”
谁知谢经正色道:“四殿下吩咐了,安排人入宫不为别的,是为随时保护郡主周全,若换别人来我也不放心。四面楼那里都吩咐妥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卿尘沉吟了一下,说道:“对了,还有一事你想办法办,现下天都及平隶瘟疫蔓延,你们以‘牧原堂’的名义辟几间药坊出来,分发药剂救治病患,一律义诊义卖,不求盈利。记着这药坊不是四面楼的,不是牧原堂的,也不是我的,是四殿下的。不过眼下先别声张,只做事。”
谢经想了想道:“你是要替四殿下在民间造势?”
卿尘道:“民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千古不易的理。而且眼下平隶百姓甚苦,你我手中有一分力便尽一分也好。”
谢经应道:“此事好办,我明天便命人安排。”
卿尘点头,谢经微微躬身告退。
卿尘回到住处,却睡不着,反复把弄那两个小瓷瓶。冥执除了带回解药,亦多带了一瓶离心奈何草的汁液。此药若十日不解,鸾飞还是难逃一死,从人体机能的角度来说,也没有人能再撑下去。现下解药是有了,解了毒又会是何种情形呢?鸾飞所有的举动都叫人疑窦丛生,她身后的凤家又究竟想做些什么?
想起凤家,除了深不可测的凤衍,面前又浮起一张笑如春风的脸庞,夜天湛现在对凤家渐渐开始笼络,凤衍似乎也并未回避。卿尘习惯的自枕下取出了夜天湛送给她的那串冰蓝晶,黑暗中依稀也能看到一点点清蓝的光泽,透过那个完满的圆,似乎可以看到属于她的世界,而这条路她无从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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