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害人之人虽说用的是魔道手段,却也合乎天理,所害并非无辜,反而对世人有利。
正如苍狼捕羊,你杀尽群狼,固然用心良善,却不知狼尽灭,则羊泛滥成灾,食尽草木,到头来反遭灭绝!年轻人,你又何必强行理会这些?”
“太上曰:‘福祸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齐藤一接口吟出《太上感应篇》接下来的语句,又问:“婆婆既然知道善恶之别,就也该知道那些被害者不应因此小恶而受此大报。至于他们的先天命格的贵贱好坏,冥冥中自有天数,婆婆又何必教他人越俎代庖,代天行罚?”
婆婆听得怔了一怔,随即又是一笑:“这些人非我指使,只是背后指使他们的人你也万万惹不起。我让你就此罢手不管,也是为你好。
你这小子心地甚好,古道热肠,又兼身怀秘术,实为人中翘楚,只是偏偏学了儒家的迂腐,过分执着于善恶表象,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却不知以佛教因果业报之说,这些先天命格极衰极贱之人,也是前世为恶,后世投胎才遭了报应。早些被害,也是早些还了业报,免得一时受苦,不也正是***,天理昭昭?”
齐藤一听得一时默然,心知太常婆婆所说或许也算是修道界的潜规则:正派只护福缘深厚之人,邪修也尽量挑命格不祥之人杀,两不相犯,不但大大减轻因果业报,而且还有许多冠冕堂皇的说辞。若是邪修靠山大有来头,更可肆无忌惮……一时间齐藤一更回忆起自己过去蒙冤入狱经历:“如此黑白不分,又与世俗界有何两样?”
“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齐藤一突然开口漫吟,他心中激愤,出口字字铿锵:“我只求分个是非黑白,并不顾管其他,与婆婆道不同,不相为谋。眼下婆婆如想护住这群人,就请赐教罢!”
此言一出,齐藤一心中就像放下一块巨石,一阵轻松自在,又如挥清迷雾,一片澄清坦荡。有道是“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求道者行事手段,所用术法或可有曲有折,但道心却不可有丝毫迂回曲折,需如元婴赤子,直指本心,方通大道。此时面对比自己修为更高深莫测的太常婆婆,齐藤一坚持本心,无所畏惧,道心再进,气势竟然丝毫不弱于对方。
此时他凝神守意,随时准备重启“极乐灵屋”。他并不迂腐,明知对方修为胜过自己,自然不会将这件厉害法宝弃而不用。朱雯也是全神贯注做好准备,她有***纵小范围概率因果的能力,在道术之战中,作用更是不可忽略,两人联手,胜负还未可知。
“年轻人,你倒是十足十像了你师父,依旧是所谓的‘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虽然形势已是剑拔弩张,婆婆却丝毫不紧张,反而抬头细观天象:“此时正值‘腾蛇暗伏、太岁星至’,看来你两人还会有两个救星,纠缠太久,于我不利。”
说完她从衣袍内取出一幅画卷,双手展开:“这样吧,我等也不必斗法伤了和气。只需有人说出我这幅画内所画何物,我立即离去,不再管此时,还可答应你们任何一个要求。”
随后她将画向前一送,那画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捧着,缓慢地平平飞向齐藤一两人。
“这又是什么?”齐藤一观察那画卷,只见画里既非人物,也非山水,线条凌乱不堪,完完全全就是一幅随手涂就的乱麻涂鸦,哪能看出丝毫端倪。再以神念感应,也感觉不到任何法力波动,也就是一幅普通的画罢了。
然而眼角一瞥,却见朱雯对那副画卷看得目不转睛,双眸睁大到极点,长长的眼睫毛微微抖动,似乎看到什么不可思议却又极为感兴趣的,十分渴望见到的东西,俨然已经将全副心神投入其中。就在紧盯着画卷的片刻之间,她突然身子一软,像突然间全身抽干了所有精力一样摔向地面。
“怎么了?”齐藤一吃了一惊,连忙一手将她扶住,同时一手虚空画符,一道雷光闪现,轰然将那幅画轰成飞灰。
“呵呵……看懂了就好,可惜小女孩修为太浅,虽然看懂,一时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既然这样,此事你们还是不管了罢!”画卷被毁,婆婆也不以为意,突然腾空而起,半空中双袖舒展,形如鹤影。突然间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夜空中星光明灭。齐藤一因朱雯变故一时分神,失了先机,只得先施法守住自己与朱雯。
待到一切平静下来,眼前已经失去婆婆踪迹。再看林中,那些原本被他以阵法困住的人却早已失去踪迹,只留下十三具已失去行动能力的濡尸躺了一地。
“怎会这样?”如果说太常婆婆来去自如尚可接受的话,那么要凭空挪移走那十几个活人,就未免太过匪夷所思。齐藤一困惑之余,突然发觉空中星象有异,连忙低头看表,顿时发觉那时间竟然比预料的要至少快上半个多小时。
“我正面承受太常婆婆压力,自然无法分神兼顾那群人,那阵法也不知何时被破了。但更不可思议的却这短短几句对话间,时间已在不知觉中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让那些人老早走得远了……也不知是真正延缓了时间流逝还是在不知觉的情况下影响了我的时间感,相比我以阵法影响那些人的方向感,更显高明……茅山四老,果然个个都有高深莫测之能,让人叹为观止。”齐藤一心中震撼之余,又连忙察看朱雯的状况,发觉她只是因为心力消耗过度而暂时昏迷,并无大碍,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虽然没能追缉到真凶,但总算追回被害者魂魄,也毁去十三具害人的濡尸……”齐藤一自嘲地苦笑一声,正准备收拾残局,突然心有所感,又露惊容。
“不愧是术算第一,处处占尽先机,如果她稍迟片刻走的话。”
此时天边有隐约的火光一闪,然后在转眼间越来越近,连空中的云彩也随着被拉扯出一条明显的轨迹,三四秒后,一道冰火龙卷伴随着强大的气压与肆虐的风暴,已来到眼前。
“老齐,遇到什么事了?”王宗超随着冰火龙卷,轰然落地,一接到讯号,他已凭着冰火烈旋,跨越近千公里的距离,赶来相助。
“……倒是没有什么大事,有惊无险罢了。”齐藤一把经过略略说了,“倒是累你白跑一趟。”
“也没什么,其实最近也正好有些事找你,而且……”王宗超蓦地目视某个方向:“……似乎又有高人前来!”
眼下情形难测,王宗超绝不被动等待,而是主动迎上,随着他身形向前迈步,一股强大的气压令四周树倒林塌,宿鸟惊飞,所向披靡地直逼向来者。
“慢着!”齐藤一看得分明,连忙喊止,苦笑一声道:“这次,却是我师父来了,难怪之前太常婆婆说有两个救星……”
只见前方一道人从林中走来,看似随意迈步,也不离地腾飞,每一步都踏踏实实落到地上,但却来得极快,竟是用“缩尺成寸”的一类法术赶路。
只见来人身着一身麻布道袍,头顶也不戴道冠,不束发髻,反而留着短发,相貌清癯,略带风霜之色,又似乎还有几分市井之气,看上去平凡不过,似乎只是普通走南闯北的火居道人。
唯一的异像是他的两条眉毛在眉际连成笔直一线,成一字眉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