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什么是人类,但我可以告诉你所谓的人类,绝对不是这种东西!
我的母亲已经死了,哪怕你用她的记忆,将她重新制作出来,我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被你驱动的幻象而已!
我不承认我的母亲是这种虚有其表的假货。就像是我不会承认你是人类一样!
你只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已!哪怕当上教皇也改变不了什么!”
死寂中,有鼓掌的声音响起。
在叶清玄的身后,那个已经扭曲成模糊黑暗的阴影中,有清脆的掌声响起。
卢多维克的苍老面容再次从其中显露,依旧风度优雅,依旧仪态翩翩,将狂怒和暴虐藏进阴暗之中后,他再度恢复了教皇的雍容和高贵。
“很好,叶清玄,很好。”
他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由衷地感叹:“你出乎了我的预料,真的,你也成功地抵御了诱惑。你做的比我想象的更好,甚至比你的父亲都还要好。
但你有没有想到过一件事情……”
他弯下腰来,端详着叶清玄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说道:“就算如你所说的那样,复活之后的她只是一个傀儡。
就算如此,我也会将她复活,作为对你的褒赏。
那个顶着你母亲的面目,带着你母亲的记忆,怀着你母亲的性格,甚至自以为是你母亲的傀儡,会出现在全世界的妓·院和娼·馆中。
她被那些恶臭的男人免费玩弄,被那些曾经仰慕她的人肆意凌·辱,怀上孩子也要继续接·客,变成一个纯粹的贱·货和*****她还记得你,叶清玄,她还深爱着你,就这么一天天地堕落下去,到最后,变成乞丐都不屑一顾的烂肉时,你又会如何呢?”
叶清玄漠然地看着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发狂。
只是用漆黑的眼瞳凝视着他。
“你不敢。”
叶清玄向前,凑近了他的面孔,告诉他:“卢多维克,你的话成功地激怒了我,但是你不敢,你甚至不敢让这样的事情出现。
你的人格让你明白了如何掌握凡人的弱点,可惜,他没有让你拥有勇气。
你,不,敢。”
寂静中,卢多维克笑了:
“我为什么不敢?”
“那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来招揽我?”
叶清玄反问:“我又不是你亲爹,卢多维克。没错,我是天才,我是天人之血,我是安格鲁的持剑者,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年轻的半步大师。
但这又如何?
这又能怎么样?
我哪里有这么大的价值,值得你许诺如此庞大的代价,不惜一切,哪怕出尽这种下作手段,也必须让我屈服?
卢多维克,你回答我啊,你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来招揽我,究竟为了什么?”
“以你区区凡人的思维,难道就能理解我的意图么?”
卢多维克轻蔑地看着他:“终究是被局限在*凡胎中的蝼蚁而已,你甚至连我的原型究竟是何等存在都想象不到。”
“不要再拿那一套你无法理解神的逻辑出来啦。”
叶清玄不屑摇头,嗤之以鼻:“既然凡人无法理解神,人类对神没有意义,那么神又何必出现在凡人的世界里?
你不惜代价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又为何以这种可笑的逻辑来遮掩自己的目的?你还不如直接了当的说你今天心情不错,想要满足一个可怜凡人的愿望呢!”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狭促的笑容:“不过,既然你如此藏头露尾,不妨就让我来猜猜看吧,用你‘最看重’我的‘思维能力’来猜一猜:你之所以不惜代价想要招揽我的目的……”
叶清玄说:
“因为叶兰舟还活着,对不对?”
“就这个?”
卢多维克冷笑:“有趣的想法,十足滑稽。”
明明未曾得到任何回答,可叶清玄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愉快地像是老狼在屠夫的面前偷吃了一只老母鸡,愉快到笑出眼泪。
于是,卢多维克愣住了,笑容僵硬在脸上,很快的,分崩离析,变得狰狞无比。
他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你诈我?”
“多亏你是人格化身呢,卢多维克。”
叶清玄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几乎愉快地快要说不出话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个优秀的心相乐师,会本能地对身边的任何人进行‘侧写’,哪怕这个人是神圣的教皇陛下?
恭喜你,你做‘人’做得很成功,虽然你最大的失败之处,就是话太多!
恐怕你这么长时间以来装神弄鬼,依仗着自己能够读取思维的能力,根本从来没有在乎过吧?
你将叶兰舟视作感谢对象,可你又何曾真正地了解过他?通过微表情和侧写分析人格,这可是他的看家本领!
好了,现在你可以自我欺骗了,其实你是败在了叶兰舟的手里,与你面前的这个蝼蚁无关。你也绝不是因为害怕他,才招揽他的儿子,想要一面挡箭牌……”
他放肆地端详着卢多维克扭曲的面孔,摇头感叹:“真好奇啊,他究竟掌握着你什么弱点和秘密,令你如此的投鼠忌器?”
“害怕?我?害怕?”
卢多维克的表情蠕动着,像是一滩愤怒的淤泥,又像是同时努力地想要挤出愤怒、嘲笑、狰狞等等表情,可这些表情却被炖烂在他脸上的这口大锅里,变得如此令人作呕。
这是那凡人无法理解的神明在透过人格化的分身,向叶清玄倾斜着自己的狂怒。
“我会害怕叶兰舟?!”
“别开玩笑了,蠢货!你根本不懂我和你们这种渺小东西的差距!就算是他掌握了我的弱点,那又如何?哪怕他付出所有代价,我也不会掉一根寒毛!大不了沉睡百年而已!”
“大不了沉睡百年?”
叶清玄冷笑:“不要开玩笑的是你才对吧?你知道,承受不了沉睡百年的代价,否则又何必如此谨慎小心?”
卢多维克不再回答了。
他甚至懒得再去看叶清玄。
那烂泥一般蠕动的面目迅速地恢复了往日地摸样,依旧风轻云淡,看起来睿智而和蔼。
“我低估你的傲慢和狂妄,叶清玄,看来这一场谈话注定无法继续下去了。”
他故作遗憾地叹息,“我要恭喜你,你赢了这一局。
你拥有凡人中罕见的智慧。可惜,你的智慧救不了你,你依旧是一个阶下囚。
叶清玄,掌控一个人有很多方法,既然你拒绝了最好的那个,那么接下来就不会再有这么温和的手段等待你。”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敲了敲桌子,于是,一切异象消散。
即将落下地平线的残阳重新出现在了窗外,洒下了昏黄又不祥的光。
门被推开了,两个散发着漆黑雾气的人影走了进来。
“将他送给塞缪尔。”
卢多维克挥手。
塞缪尔。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叶清玄皱起眉头。
很快,他便回忆起来了,那一位进阶权杖失败,异化成怪物的大师……
卢多维克冰冷地笑着,吩咐道:“告诉塞缪尔,这是我送给他的血族后裔,我倒是非常期待,当这位前途无量的叶先生,被转化成离不开血的怪物之后,究竟还是否会像是如今这样有骨气……”
枷锁重新扣紧,不容叶清玄有一丝反抗。
他被暴力地从椅子上扯起来,拉向门外,可就在门前的时候,他却顿住了脚步,不顾黑影的拉扯,只是回头,看向桌子后面。
“喂,卢多维克,或者说,那边的那个鬼东西。”
“嗯?”
卢多维克抬起眼睛,却看到叶清玄发自肺腑地笑容。
他说,“谢谢你。”
可是却没有说谢什么。
因为彼此心知肚明。
谢谢你给予我的磨难,谢谢你所说的真相,谢谢你告诉我设计这一切的是你……那话中分不清究竟是诚心诚意地感谢,还是快要凝聚成实质的仇恨和杀意。
“不谢。”
卢多维克冷笑一声。可叶清玄却依旧没有动,不顾黑影的拉扯和手腕上被勒出的血痕,只是看着他,好奇地问: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谢礼?”
卢多维克最后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手:“如果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的话……”
“不论你准备了什么,我等着。”
叶清玄被拉扯了出去,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卢多维克站在窗前,漠然地凝视着他被推上了囚车,紧接着,有披着黑衣的带剑教士走进了监狱的大门,拔剑,清理掉了所有还活着的东西。
也湮灭了最后的痕迹。
“终究是不堪造就啊……”
卢多维克眯起眼睛,转身离去。
留下一片静寂。
而在残存的夕阳照耀下,落地窗之后的办公室里再无任何的声息。
只有餐桌旁边,那三张椅子,折射出最后的余光——
傍晚,古董店,有人推门而入。
白汐被门上的铃铛声惊醒了。
“有人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问。
这些日子里,白汐难得睡一个好觉,总是被噩梦惊醒,现在她正趴在店里的柜台上,难得地睡得正香。听到声音,便爆发了起床气,不耐烦地随手抄起了身旁的东西,满意地掂量了一下,然后……砸了过去!
“闭嘴!”
沉重的纯银烛台破空而至,发出凄厉的呼啸,被来者惊险无比地接住,锋锐的尖钉险些戳破了眼睛。
“呃……不好意思,看来我走错了。”
那来者讪讪地将烛台放下,尴尬地笑了笑,走了出去,可重新看了一遍招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将脑袋凑了进来:
“那位姑娘,我好像没走错啊,请问,赫尔墨斯在么?”
被吵醒的白汐已经睡不着了,她从柜台上爬起来,擦了擦口水,呆呆地坐了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向来者。
那是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穿着一套好像很多年都没有洗过的脏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他的面目被宽毡帽挡着,明明藏在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却令人本能地感觉他应该长得柔和俊朗。
“你是哪位?”白汐困惑地皱眉。
“一个老客户而已。”
客人干笑了两声,将背在肩膀上的破烂背包丢在了地上,搓着手,凑到壁炉旁边烤火:“这么长时间没有来,没想到圣城已经变成这一副鬼样,迷路了好长时间,真是冻死我了……啊,对了,你就是白汐吧?”
白汐歪头看着他:
“你认识我?”
客人笑了,伸出脏兮兮的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就像是长辈看到了可爱的小孩儿一样,温柔又慈爱。
“我听说过你,是个好姑娘啊。”
不知为何,白汐却不觉得厌恶,反而有些开心起来,就连几天以来持续的消沉和抑郁都消失不见了。
“赫尔墨斯在楼上么?”
客人问:“麻烦你告诉他,有个老朋友来拿寄存的东西。”
“什么东西?”
白汐瞄了一眼楼上,撇嘴:“叫那个家伙下来,他也只会跟你扯淡,然后骗你一大堆钱而已,说不定最后都不会把东西给你。
你跟我说吧,如果我知道的话,直接拿给你。”
“那就太谢谢了。”
客人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拿手比划着:“大概有这么大,装在一个罐子里。那东西也不是特别珍贵罕见,其实满大街都是,但对我来说就特别要紧。
简而言之,唔……”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道:
“只不过是一个脑袋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