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只是笑眯眯地听着,没有插话,黄叶林却是有心人,不时地挑拨几句,始终表现出对邹方恒的同情,对梁宝成的一些做法,也表示出极度的不理解,他在旁边添油加醋地,竟然有种欲将两人间矛盾激化的意图,周景察言观色,心生警惕,觉得黄叶林此举,似乎别有深意。
随着时间的深入,这种意图变得愈来愈明显,直到邹方恒喝得酩酊大醉,抱着一个公关小姐,歪歪斜斜地离开时,黄叶林才笑了笑,把旁边的陪酒小姐赶走,满上两杯酒,提起杯子,向门外努努嘴,轻声道:“周科,老邹就是这样子,平时还好,喝点小酒,就原形毕露,把一肚子的委屈都倒出来了,拦都拦不住,你千万别见怪!”
周景微微一笑,和他碰了下杯子,不动声色地道:“黄镇长,那你呢,当了那么久的秘书,就没有想诉苦的时候?”
“怎么没有!”黄叶林笑了笑,喝了口酒,放下杯子,沉吟道:“记忆中最深的一次吧,是跟着满庭书记下乡视察工作,那次不知乡领导怎么搞的,昏了头,居然没有提前安排好,弄得下面谣言四起,一群农户拿着锄头镐头把车围住了,那次也就是我机灵,反应很快,把满庭书记救出去了,不然,非出大事儿不可,可即便那样,还是挨了上级领导批评,险些被开除公职。”
周景愣了一下,皱眉道:“能出什么大事儿?”
“司机给干残了,终生瘫痪,车也给点了!”黄叶林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将酒杯重重地拍到茶几上,低声道:“那次真是有点害怕了,人就怕聚堆起哄,平常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连句硬气话都不敢讲,聚堆之后,可能就变得无法无天,连放枪都不怕,你要注意着点,领导下乡视察时,是最容易发生突发状况的,那时处理不好,就会失职,会闹出大问题!”
周景连忙点头,微笑道:“多谢黄镇长提醒,其他方面呢?”
黄叶林笑笑,轻声道:“在市委大院就好办多了,满庭书记是个细心人,倒不需要秘书像老妈子一样地伺候着,但他肝脏不太好,要提醒吃药,其他的时候,话越少越好,他不喜欢秘书通过非正常渠道,向他传递信息,说多了,会感到厌烦,觉得干扰领导正常工作思路,甚至是挑拨主要领导之间的关系,这方面要注意。”
“这样啊!”周景笑着点头,心里却有些吃味,这番话最后一句话很重要,也就是黄叶林在委婉地暗示,几位市委主要领导间有矛盾,不太和睦。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在任何地方上,由于涉及到权力争夺和利益分配,大家经常会分成派系,斗得你死我活,这是官场常态,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还是感到有些好奇,就试探着问道:“黄镇长,满庭书记和李书记之间,不是一向配合得很默契吗?”
“那是自然了,他们还好些!”黄叶林勉强一笑,眼神之中,却满是玩味之色,盯着周景看了半晌,才举起杯子,轻声道:“老板之前看过你的资料,对你提出的一些建议,也很重视,他曾经说过,这娃子很强,培养好了,比委办那些酸秀才顶用!”
周景笑笑,提起杯子道:“黄镇长,我以前是没有经验的,这次调到委办工作,心里没底,还要请你老兄指点迷津。”
“周科,你太客气了。”黄叶林笑着和他碰了杯子,各自一饮而尽,就叹了口气,低声道:“别的还好说,就是多重领导,这点很麻烦,有时候,要分清楚,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哪些问题,应该向哪位领导汇报,汇报到何种程度,这些都是学问,需要拿捏准确,但讲不清楚,只能靠自己去领悟了,总之,你对老板忠心,老板就不会亏待你,最多两年时间嘛!”
周景清楚,他说的两年时间,是指下次换届,于满庭将成为市委书记的有力争夺者,不禁微微一笑,为黄叶林满上酒,微笑道:“多谢老兄提醒,咱们今晚多喝几杯吧,不醉不归!”
黄叶林却连连摆手,小声道:“周科,咱们都是自家兄弟,来日方长,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提前走一步,你继续吧,等会,隔壁会有客人过来,你们也很熟悉,就不必我介绍了。”
周景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所谓的客人,是何方神圣,就起身把他送了出去,送到楼梯口,和黄叶林握手话别,再次返回包房时,却见屋子里多了两位不速之客,竟然是两位老相识。
一位是青阳市黑道大佬罗明达,还有一位,则是分管公安口的副市长魏和平,他们两人坐在一起,就显得很是滑稽,周景却知道,所谓白道黑道,都只是假象,大家都是靠实力说话,在没有把握将对方扳倒的情况下,他们做朋友,比做敌人更加现实,也更符合各自的利益。
“该改口了,小老弟,这次要称呼周秘书了!”罗明达微微一笑,打开一瓶茅台酒,笑着道:“今儿日子不错,和魏市长碰巧遇上了,就借花献佛,为老弟道喜,祝你步步高升,青云直上!”
“不敢当!”周景笑笑,看了眼罗明达,又把目光转向魏和平身上,望着那张阴沉冷酷的脸孔,和毒蛇般的眼睛,心里忽然有种发冷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两人之间,早晚都会爆发一场冲突,甚至是一次生死较量,这不是推测,而是一种微妙的直觉,这种直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更加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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