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种赶人之前完全没料到的情形,朱厚照终于耷拉下了脑袋。随即才握紧了拳头说道:“好,朕就答应你,非得好好地把这一身行头扒下来!”
“多谢皇上能听谏言。”周七娘抿嘴一笑,随即便示意朱厚照坐下身来,却是小心翼翼地开始替他卸除那一顶前后各十二旒的冕。虽说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但她却比笨手笨脚的朱厚照强多了,很快就找到了窍门。而当她终于把那一顶冕捧到了一旁的几案上放好的时候,就只见朱厚照扭动了一下脖子。长长舒了一口气,旋即捏紧拳头挥了挥。
“好,咱们同心协力。争取尽快把这些碍事的玩意全都剥干净!”
碍事的玩意……周七娘恨不得如从前那样,捏紧拳头去狠狠敲一敲那脑袋,可如今知道那是一国之天子,她总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于是,她只能给了朱厚照一个白眼,继续专心致志地对付那些衣裳。天子衮冕和皇后祎衣差不多,只是更显庄重。玄衣纁裳、白罗大带、红罗蔽膝、玉革带、玉佩、大绶小绶、素纱中单、黻领、青缘襈、朱袜朱舄……一样样各式各样的衣裳都是女官教习礼仪的时候告诉过她的,但如今几个人服侍穿上去的这些要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除下来,她却是不一会儿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然而,那些五彩龙纹织金彩绣的衣料。她知道是怎样来的,因而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即便是此前满心不耐的朱厚照,见她仔仔细细地做着这些,心情不知不觉就沉静了下来。直到他身上最后只剩下了一件素纱中单和红罗蔽膝,他才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周七娘的手。
“七姐……”
“别急。就好了!”
正解着红罗蔽膝的周七娘抬头看了朱厚照一眼,见他那些华贵威严的装饰全都除去之后,呈现在自己面前的仍是一个邻家弟弟一般的少年,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温软了下来。尽管此前的十几年人生中,她从未考虑过自己成为皇后的可能性,但如今真的走过了这一步,那些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心情,不知不觉却已经全都没了。等到发现朱厚照的手轻轻松开,旋即把她拥入了怀中,她只觉得心里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温情。
“好了,朕来给你除掉这祎衣!”
看着周七娘那尚未来得及动的衣裳,朱厚照在终于松开了怀抱之后,随即就捋起了袖子。然而,当双手一次次触碰到心爱人的肌肤上时,他心里却转着一个丝毫不旖旎的念头。
听说这天子衮冕从洪武年初开始就改过好几次了,回头他非得让礼部好好上一个条陈,再把这些衣裳好好改一改,真他娘的折腾人!
只是,朱厚照却无论如何都没去想过,无论是两次改天子衮冕的太祖洪武帝,还是即位之后改了一回天子衮冕的永乐帝,绝非他这样的懒人,每一次改动,都让原本就繁复的衣裳更加复杂庄重,足以让臣民一见便望而生畏!
都说是**一刻值千金,然而这一天晚上,无论是清宁宫中的太皇太后王氏也好,仁寿宫中的张太后也罢,她们两个却全都是辗转难眠。两人尽管都是从皇后而太后,但经历却截然不同。王氏入宫的时候,前任皇后才刚因为得罪了万贵妃而被打入冷宫,因而册皇后的仪式固然不曾草草,但成化皇帝的冷遇却是显而易见的,因而,一想到朱厚照竟是因为迎立皇后险些和张太后起了冲突,她不免有些怅然。而对于张太后来说,一想到丈夫早逝,如今儿子也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而得属于另一个女人,她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如此一夜折腾,次日一大清早,无论是太皇太后王氏也好,还是张太后也罢,起床梳妆的时候,无不让人在眼下补了厚厚的脂粉,遮盖昨晚上几乎没睡好而留下的黑眼圈。帝后到清宁宫的时候,王氏却还只是摆出了祖母的和善,笑着留两人说了一会话,却又赏了皇后一对珍藏多年的玉镯,收下皇后的四色针线,就笑看着两人辞去了。而在仁寿宫中,当张太后眼看两人行完了礼,却挑剔地盯着皇后看了许久,然后目光就落在了朱厚照的身上。
“厚照,你这黑眼圈是怎么回事?”尽管自己也是差不多光景,但眼见儿子亦是如此,张太后却有些无法接受,当即眉头紧皱地训诫道,“如今你已经成了家,就更应该以身体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怎会闹得这样精神不振?”
天子大婚,从奉迎皇后那一日开始算,一直到第三日才在早朝御奉天殿颁诏布告中外,正式继续开始早朝。然而,朱厚照既然是把常朝给省了,也就没那么多起早的麻烦。他在张太后面前是放肆惯了,此时不禁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随即才气咻咻地说:“母后,都是儿臣失算了,谁知道衮冕和祎衣是那么难脱的东西……”
“咳!”
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重重咳嗽打断了朱厚照的抱怨,而张太后见周七娘脸色绯红,一想到自己这儿子是什么性子,她那一丝恼火也就消解了好些,随即少不得板着脸说道:“都已经是立了皇后的人了,说话行事便得有个皇帝的样子!皇后,日后你随侍左右,记着时时刻刻提点他,千万别让他在外人面前也这个样子!”
“是,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周七娘连忙起身盈盈下拜,等落座之后,目光少不得往朱厚照脸上横了一眼。昨晚上朱厚照放下帐子之后,竟是神秘兮兮拿出了一本秘藏的春宫图来,邀她一同参详,而且还嚷嚷着是特意从平北侯府好不容易借来的,绝对唐解元真迹,结果今天两个人都差点下不了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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