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疾手快的徐勋捡起那张纸随眼一瞟,立时眉头一扬,就这么似笑非笑地递给了旁边的徐迢。徐迢接过一看,不禁怒形于色,劈手就把状纸揉成一团,就这么砸在了徐动脸上。
“无耻!”
徐动刚刚在应天府衙正门才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听得徐迢这一骂,他顿时有些维持不住了:“六叔,为了这么一个已经逐出徐氏的败家子,你想和整个宗族唱对台戏?”
“整个宗族?什么时候徐家长房已经能代表整个宗族了?”徐迢冷冷一拂袖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回去告诉你爹,他这个族长当到头了!他既然这么不要天理,不要脸面,我大不了大会了徐氏一族剩下的这些长辈们,请上各方官长评一评理!”
见徐动那脸色一下子僵了,徐迢更是满脸嫌恶地斥道:“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个仁义礼智信的皮毛都没读到,教你的先生都该羞死了!还不快滚!”
一旁的徐勋看着徐迢又是掷状纸,又是厉声斥责,只站在那儿不做声。直到徐动怨毒地看了自个一眼,就这么转身大步离去,他这才转身正对着余怒未消的徐迢。
“六叔,今天的事,多谢您仗义援手了。”
尽管徐勋并没有明说,但徐迢哪里不明白这根本不是指徐动这不速之客,而是指刚刚他亲自去见应天府尹吴雄的事。要说他得知傅容被软禁的时候,不是没有犹豫过,可今天徐勋一来先说了国子监那一茬,紧跟着便是应天府衙门前突然涌上来百多号人告状,他就是再傻也知道傅容的反击已经开始了,当下便把心一横,刚刚去见吴雄,竟是郑重其事劝其接下此案,结果,那位个性最刚正的应天府尹果真为之大悦。
这时候若是退缩,赶明儿赵钦占尽上风,他一样会受牵连,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于我是举手之劳,于这些百姓却是久旱甘霖。你放心,吴大尹向来最刚正,一定会还这许多受害的百姓一个公道。至于那些物证,我自然会徐徐设法交给吴大尹。”说着这大义凛然的话,徐迢却知吴雄性子最刚,接下来哪怕有那位钦差费铠在,也必定会不顾一切大刀阔斧地查下去,于是少不得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只不过,怕就怕那位费右丞冥顽不灵啊。”
“六叔,傅公公都不怕,咱们怕什么?”
然而,当走出应天府衙东门和徐良会合的时候,徐勋脸上就没了刚刚在徐迢面前的挥洒自如。傅容真正有什么后手,别说他不知道,就连陈禄也未必知道,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和赵钦不共戴天,就只能勉力去赌一赌那并不算小的可能性。
只不过,他实在是没想到,他刚刚还打算和徐迢好好磨一磨,这应天府衙竟突然蜂拥而来整整一百多号人状告赵钦,自己这事情竟是须臾就办成了。要知道,他不过请托有在句容收生丝的吴守正设法说动了三五个人,今天却是百多个!这世界上,知道他那所有筹划和发动时间的,除了陈禄和一直跟着他的瑞生,就只有……
此时此刻,他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小丫头那张亦笑亦嗔的脸。
“难道是她?”
四牌楼,南京国子监。
李逸风的突然到来几乎打乱了每一个人的阵脚,然而,当事者本人却一脸的漫不经心,仿佛刚刚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情形丝毫没有过。眼见四周一片诡异的寂静,他却仍有闲背着手东张西望,突然开口惊呼了一声。
“哎呀,里头有人出来了!”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傅容眼见得那架着一个人艰难走出来的人赫然是养子傅恒安,一时立刻把李逸风此来的意义抛在了脑后,竟是噔噔噔快步迎上前去,就这么一把按住了养子的肩膀。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傅恒安对着他咧嘴一笑。
“爹……我把人,我把人劝下来了!”傅恒安脸上满是兴奋的潮红,见后头章懋也面色复杂地向自己走了过来,他松开余浩任其瘫坐在地,又扶着养父傅容站好,随即才对着章懋深深一揖道,“大司成,学生幸不辱命!”
“啊……嗯,做得好。”章懋的脸上变幻了好一阵,终究是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今日全亏了你,方才保全了咱们南监这座百年藏。”
“这是学生该做的。”
傅恒安从未得过师长这般夸奖,此时那股高兴劲就别提了,很快,另一股勇气从他心底油然而生。他竟是再次对着章懋一揖,就这么低着头说:“请大司成明鉴,学生知道,此人为了这桩案子先闯国子监,又以身犯险相逼,其情可悯,其罪却不可恕。但大司成刚刚也说过愿意为他做主,学生恳请大司成实践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