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像落雪声,也不似飞鸟掠过,那声音愈来愈大,不断紧密,不知奔往何处。
庄怜儿被吵醒了,却见许斐早已坐起身站在窗边,水蓝色的寝衣合得严严实实,情冷肃。
他见怜儿起身,目光微动,最终叹息:“公主进城了。”
长公主回京了,带着数万精兵铁骑,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原在睡梦中的诸位大人,众人连忙寻起乌纱帽,站在府邸门口看着。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笼,却没有人敢出门,衙门打更的人看了几眼,给各家传了话,说是公主带着人马围在宫外,逼圣人退位。
为君不贤自当退位,可当今圣上实则也无甚大错,又有何退位的道理?老臣与女官们都进了宫,小心劝解。
“为男子者若成大业即可杀父弑兄,还能担一句有血性,为女子者为何不能如此?”
公主又问:“作为皇帝,无能而平庸,就不是错了?”
这一年的雪纷纷扬扬,翌日天晴,宫里已悄然变天。
对外道是圣上病重退位,长公主登基称帝,有异议的官员们看着宫门外寒芒点点的将士们也闭上嘴。
皇位的交接不流一滴血,宫里也没怎么换人,除了丞相一派的众人被贬斥打压,就不曾有旁的风声。
许斐的父亲在某日半夜离开了京城,带着妻子一同远游,只留了一封书信给许斐与庄怜儿。
短暂的错愕后,怜儿了然:“你父亲被困在京中多年,如今形势,他自然坐不住了。”
许斐早就料到如此情景,并没有说话,怜儿又想起那天夜里他迷茫脆弱的情,忍不住道:“阿斐也想离开京城吧?”他说过不想待在京中。
然而清醒时的许斐又怎么会把自己所求所想说得那样明白,他是最不想让她为难的。漂亮的桃花眼中一点点沾染笑意,他轻轻摇头:“不,当然要留在京中。”
怜儿若要入仕,只得留在京中,庄怜儿知他事事为自己想,一时无言。
在女帝登基的半月后,城内晴光潋滟,许斐被召入宫中。
他在宫里待得并不久,约莫半个时辰就走了出来,怜儿拉着他上马车,心慌意乱:“公……陛下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许斐着了身青竹色的衣,手里原先还抱着暖炉,见怜儿焦急,他放下东西将人搂住,看了她片刻,才道:“陛下问我想要什么。”
多年沉寂,许斐也是受了许多委屈,怜儿睁大眼:“你想要什么?”
许斐算了算日子,明白瞒不过她:“我只想陛下重新设立观星台,纳用百官。”
怜儿想起许久之前自己随口几句话,一时变了脸色:“你、你是为了我……”
“夫人不用想太多,”许斐吻了吻她的指尖,“自古以来,大国为显风范,从不吝啬于此。占星观测是重中之重,迟早要重设。”
说不喜悦定然是假的,怜儿是对此很有兴致,可她却无法展颜,语气低迷:“若是如此,就更不能出京了,阿斐……”
“夫人。”
他打断她,忍不住去吻她的眼角,很快又轻声笑了起来。
“陛下认为在京中修缮观星台太过铺张浪费,劳民伤财,迁新址去渝州,快马路程不过半日。如此一来,倒是两全其美。”
这会儿庄怜儿才是真的松了口气。很快,她先是想起了家人,又想到渝州里京城不远,才放了心,但这也意味着她真的要着手准备仕考了。
她苦恼:“我还没看过仕考的那些书……”
许斐沉默:“除开仕考,还要学星象天仪,入观星台可不是过仕就可。”
“啊?”怜儿窝在他怀里,“都只看了皮毛。”
“夫人聪慧,不用担忧。”许斐楚楚可怜地垂下眼,道,“倒不如心疼我,这些年……你也知道。”
怜儿知他不容易,伸手环住他,两人又抱了会儿,心头大事都解决了,许斐心中惬意,怜儿也乐在其中。一路回了府中,二人难舍难分,怜儿坐在许斐膝上,许斐低头正欲往下,庄怜儿却忽然一手推开他。
“不行,我还得去念书。”要入仕还要考进观星台,庄怜儿忽地找到了方向,她不愿输给别人,自然要勤学用功。
许斐衣裳都褪了一半,白腻如雪的胸膛露在外面,他愣了很久,不可置信地眨眼,随后拉起衣领,见庄怜儿当真已一脸正经地坐在书案旁了。
“……”
他看了会儿,哑然失笑。
怜儿生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许斐此生或许不用再跟男人争风吃醋,但他该开始想想如何教夫人爱他多过爱念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