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祝笛澜依旧没什么表情,“所以你现在也不要愧疚。”
韩秋肃许久没有回答。
“你就当这个孩子不存在。你要我付出代价,可以。等我安置好他,再慢慢清算我们之间的事。不论我做过什么,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你现在出现,只会打乱我的计划,毁掉我孩子的人生。”
“你想我怎么做?”
“离开。不要再在这里出现。不要接受他们的任何条件。”
“你让廖逍把孩子送走,这个孩子依然被他握在手里。”
“只要你不在乎,他就没法利用这个孩子……”
“我没法不在乎。”
“那你为了这个孩子,就要做到不在乎!”
“这不是我最在乎的……廖逍当然看得出来……他用你跟我谈条件,就已经足够了。”
祝笛澜怔怔地看着他,她试图说点什么,却只觉得无力。
“笛澜,我知道你做的事大多是被迫……所以我也想不通我怎么会那么恨你……过去几个月我离开泊都,一来想查清凌剑坤以前的勾当,二来也想忘记你……现在看来,只有前者有些成效。”
祝笛澜看向一边,她觉得自己快要流出泪来。
“你不要骗自己了。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
“所以我现在后悔了。那天我对你做的事很可耻,对不起。我很后悔。但我也谢谢你愿意留住我们的孩子……”
“我愿意?”祝笛澜红着眼眶打断他,“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我编出我被轮奸,不知生父是谁这样的屁话他们都不在乎,从一开始这就是要用来耍弄你的手段。你怎么可以明知这是个陷阱还往里跳?”
“我知道你独自承担了这一切。我已经离开太久。之后的一切,由我来负责。我会想办法保证你和孩子的安全。”
祝笛澜有些不安,“你以为你可以做到,可是……”
“很多事确实不好说。比如我以为我不爱你了,”韩秋肃轻轻牵她的手,“你以为你没办法脱离这个地方。”
祝笛澜任由他牵着,只觉得树叶间照射进来的光芒刺得她忽然有些睁不开眼,让这个场景虚幻地像个梦境。
“我只需要你信我。”韩秋肃温柔又坚定,“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希望,我是你的依靠。”
祝笛澜跟着他慢慢地走,语气没有之前那么生硬,“秋肃……”
韩秋肃把她的手攥得紧了些。
“拿家人威胁别人的事,我干得可不少。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单方面交易……我不想这事落在你我身上……”
“我做错了事,我需要惩罚,也要弥补你。我现在做的选择,都是为了你。与其他人没有关系。你不要担心。”
祝笛澜看着他,仿佛又感受到以前那种,惶恐中带些微小的快乐与满足。
她与韩秋肃在一起时,大部分时光都是如此。
对于他们的相爱,她想不出是幸还是不幸。
一直以来,她就像一只惊恐的小鸟,在一片暴风雨里疯狂地找庇护所。韩秋肃的爱是久违的阳光和温暖。
可当她也爱上他以后,她真正害怕的便不再是自己的安危了。祝笛澜也想尽自己的力保护所爱之人。
她抽出手来,轻叹一声,转身慢慢回别墅。韩秋肃看出她的忧虑未散,犹豫了一下,也跟上去。
她总觉得这几天她的身体很不适,兴许是睡眠很差,导致她总是感到疲累。
她腹中的胎儿生长迅速,他每动一下,祝笛澜就觉得不安又愧疚。
室外的青石板楼梯设计得有些不平整,祝笛澜每次走时都小心翼翼。
孙姨扶着她,“家里的楼梯都加铺了毯子,室外这里,因为明天有台风预警,所以过后再铺,你不用怕。”
“嗯,我总是多心。”祝笛澜无力地笑笑,“明后天天气不好,我也不出门了。”
她瞄了一眼身后,“孙姨,麻烦你送客。”
“廖叔要留韩先生吃晚饭。”
祝笛澜烦恼地叹气,不再说话。孙姨看出她的忧愁,也很是心疼。
她对韩秋肃客气地说,“韩先生,这边请。”
韩秋肃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妇人,她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年纪,但是精气很好,因而显年轻。
她的情有这里的人都极少带着的善意。
韩秋肃不言语,跟着她进了餐厅。祝笛澜不想加入,但廖逍出来同她关切地说了两句,她也不得不在餐桌旁坐下。韩秋肃坐在她身边,凌顾宸坐在她对面。
她感受得到凌顾宸一直在看自己,可她只一味盯着眼前的碗,想把自己从这个场景里抽离出去。
孙姨回厨房忙碌,佣人们陆续端出菜来,桌中间放着一大碗奶白色的诱人高汤。
“笛澜,你气色不好,”廖逍和善的情里满是关切,“你现在身体要紧,不要费担心其他事。”
祝笛澜抬眼看他,廖逍的承诺和安慰对她来说举足轻重。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又垂下眼睛。
“你和这个孩子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廖逍貌似在对她说,眼睛却看着韩秋肃,“父亲是谁都不重要。”
韩秋肃冷冷地看着他。凌顾宸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把眼睛盯在祝笛澜身上。
前几个月与他在一起时,她明明那么开朗,好似没什么忧愁,脸色圆润也胖了些。
这不过短短几天,她脸色又像刚怀孕时那样灰蒙蒙的,也不怎么笑了。
凌顾宸生气又心疼。
佣人站在一旁,为四人各盛了一碗炖猪肚高汤,汤汁熬成奶白色,散发着诱人的浓香。祝笛澜用勺子搅了两下,舀起一勺尝。
浓香的汤汁里带一丝轻微的白胡椒的辛辣,十分开胃。
其他叁人都没有动,廖逍对韩秋肃说,“你现在应该哄她开心,而不是给她压力。”
韩秋肃没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他知道自己不论说什么,可能都无法消除她心里的担忧,为此他也很自责。
廖逍也喝起了面前的汤,“之后的日子我都让笛澜说了算,她想见谁,想做什么,依着她的心情来……”
祝笛澜心下有些烦躁,不想看他们也不想听他们说些什么。
这汤里的白胡椒味猛地钻进了她的喉咙,像是有粒细小的尘埃附在了那里,痒得她难受。
她轻轻咳了两声,她喉咙里的异物感却忽然辛辣起来。
韩秋肃轻拍她的后背,祝笛澜抽了两张纸巾捂住嘴,把脸侧向一边继续轻咳。
这份难受颇有牵一发动全身的样子,她很快有了反胃的感觉,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孕吐了,于是慌乱起身要去洗手间。
韩秋肃迅速跟在她身后,凌顾宸也下意识地起身。
“孩子父亲需要体会到她的辛苦,才会心甘情愿为她妥协,”廖逍幽幽地说,“你对笛澜的关照可以打住了。”
凌顾宸停住脚步,皱眉看着他。廖逍显然十分喜欢这碗汤,又自顾自盛了一碗。
孙姨看了眼桌上的菜食,走到一旁轻声训佣人,“以后不要给祝小姐吃这么刺激的东西。”
佣人微微点头,孙姨也跟到洗手间里去。
祝笛澜能吐的东西并不多,但她的吐还带着严重的咳嗽。她掐住自己的脖子,却抹不掉这难受的辛辣微痒。
每咳嗽几声她就要吐,到最后吐得只剩下水了。她眼里不自觉地奔流出泪来。
韩秋肃一直轻轻扶着她,这让她更加难受。
她不想他看见自己这脆弱的模样。可她又是如此疲累,她攥着纸巾的手微微颤抖着。
当她的咳嗽终于有所缓解的时候,她静静跪坐在地上,闭上眼祈祷这一次的孕吐应该过去了。
她知道自己脸上挂着泪,可她没有哭,也无力抹去泪水。她想靠在韩秋肃身上休息,可她硬是逼自己直挺挺地跪着。
韩秋肃给她接了杯水。她的咳嗽又复发,咳得脑壳都疼了,又吐了一阵,才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
韩秋肃把她揽进怀里,“我在。”
祝笛澜终于支撑不住地靠着他,“我想躺会儿。”
韩秋肃抱起她,孙姨心领会地指指祝笛澜的房间。韩秋肃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祝笛澜侧躺着,让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以后她才睁开眼。
韩秋肃一直轻轻摩挲她的手臂和后背,看到她睁眼,他问,“好点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
“可是你吐得很厉害。”
“孕吐。比刚怀孕的时候好多了,现在只是偶尔吐。没事的。”
韩秋肃低头,祝笛澜看出他脸上的懊悔和心疼,她轻轻握他的手,“秋肃,怀孕这事偶尔让我不好受,但我其实一直都很好。你不要怪自己……”
“我会当一个称职的父亲,我也会弥补你。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你。”
祝笛澜心绪复杂,她心理那一小块脆弱的角落让她很想抱住韩秋肃好好哭一场,但理智告诉她自己不能这样做。
让韩秋肃心生愧疚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她只得一直沉默着,这份愁苦的静默流转在时间里给人沉重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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