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鲤言出必行,每日学一个时辰字,背一篇论语,听外祖父讲解义理,方能复述才会出去玩耍,日子过得愈发充实。谢宝林也从中汲取灵感,开始着手编撰给阿鲤的稚子开蒙选集。
家中太平和乐,人人各司其职,倒显得谢溶溶才是无所事事的那个人。然而闲下来后真教她想起一件挂心的事,辗转两夜,终于向谢夫人和盘托出,
“我想去看看阿鱼。”
谢夫人正眯着眼睛描花样子,手中毫笔一顿,坐直身子沉思片刻,低头叹道,
“想去便去吧。”
她抬手招来一个中年姑子,谢溶溶看着眼熟,没等认出来,谢夫人已开口介绍,“是周卫家的,叫她陪你去。”
她一说,谢溶溶想起来是贴身伺候谢宝林多年的仆从家的媳妇,当年一道从金陵过来,也算知根知底见过世面了。
“那孩子当时得病去得早,你又和他家哎,照理说是迁不进祖坟,但那么多眼睛盯着,敬家要脸面,争来吵去给辟了一小块地,这些你都清楚。前几年我差人偷偷去看过,那老虔婆一没,敬家彻底没了兜底,听说本来要迁回山西去的,但不知是路太远还是怎么,一直没动静。也是嫡出的子孙没一个争气,阖府上下如今叫得出名字的只有庶出的老五,在翰林院当编修,屁股一坐不挪窝,怕是干到老死也不会出城。世人踩高捧低的,当年敬廷风头正盛,提起来谁不说祖宗保佑,雇人看守坟圈子都要争破头,现在怕是野草已有半人高了。”
她边说边窥谢溶溶情,见她面露惜色却无不忍,心下宽慰,知其只是感念一门兴衰荣辱,如今再谈起这个与她有万般纠葛的家族,不说似路人无关痛痒,也能做到置身事外,且当作前尘往事,心中不起波澜。
心情好了,面色也不复方才那样肃重,长吁一口气道,“让周卫家的陪你走一道儿,不用入城也不能掉以轻心,银环是熟面孔,万一让人瞧见了节外生枝。你去看看也好,虽说牌位供在咱这儿,人埋着到底是个想念。”
于是说做便做。隔天一大早,天色不甚亮,阴沉沉像是要落雨的征兆,好在不起风,喊下人看了天气,也说这几日下不起来。谢溶溶换身不打眼的衣服,把买来的糖果子小玩意儿还有金纸装了半兜,由周卫家的拎着,戴上堆帽,两人一前一后租船沿水路直上京郊。
谢溶溶前脚一踏出门,正用早饭的谢夫人一拍大腿,想起个正事来。她喊银环问话,“敬家那个丫头的事儿,你给她讲了没讲?”
银环甫一听愣得两眼发直。谢夫人瞧她的样子已是不言而喻,叹着气放下筷箸,一手握拳捶着胸口,感慨道,“真是老了不记事,前儿说了那么久的敬字,咋就是没想起她来?”又转念一想,“二妞不提,可也是个好事。只盼老天爷别闭眼,等岁知回来了,还是让他们快些走的好。”
她蹙眉看着一桌菜,已是食不下咽,嘴里念叨着,“真是晦气,晦气。”
“什么晦气?”
一室凝重被稚嫩的童声打断,谢夫人和银环回过来,扭头看见阿鲤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立在屏风后头。
银环把她抱上高凳,倒水让她漱口醒。
“老天爷晦气!不放太阳,没法儿出去玩啦。”谢夫人一边逗她,一边用眼示意银环,“你阿娜出门办事,明儿才回来。”
阿鲤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知道的呀,她去看小哥哥。”
此话一出,轮到谢夫人和银环面面相觑。谢夫人心中咯噔一声,颤巍巍握着银环的手,试探道,“小哥哥?”
阿鲤抱着瓷杯小口小口喝水,闻言眨了眨眼睛,点头,“是的。阿塔说,我有一个小哥哥,生了病,好可怜,雪仙子就把他接走了。”
“你阿塔?”谢夫人怎么都不敢相信是燕回先挑的头。
金瞳一眨一眨,红润润的小嘴里说出的话满是骄傲,“我偷偷把小木马放进阿娜的包袱里,古丽的哥哥有一匹大马,阿鲤的哥哥也要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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