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世绅听说这件事,特意安排了一天带母女去郊游,那天林母精奕奕得,穿着女儿特意挑的深蓝色套装。薛世绅带着单反给她们拍了百来张照片。
晚上回医院时,林母很开心,一直用电脑看照片,看中了那张自己站在小溪边正对镜头微笑的单人照。林巧儿一直挽着她的手臂,陪她聊天。
她还记得母亲那欢欣的情,“巧儿,就这张吧,看着很精,不像生病。”
林巧儿把菊花篮放在墓前,那被调成黑白的遗照没有遮住母亲眼里的光。她又想起那个晚上,她觉得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母亲却已似乎与死亡和解。
她要走得不像个病人,不像个认输的人。
这念头让林巧儿止不住哽咽。她觉得母亲的勇敢,她似乎没有学到,她一直想靠近这份气魄,却不得要领。
当时医生给的死亡通知是叁个月,但薛世绅给她安排了最顶尖的医院和病房,这用强大财力支撑的救助硬是让林母的生命又延长了大半年。
尽管最后那两个月,连林巧儿都看出来了,生命的光亮在林母身上消逝的痕迹。她的眼里没了光芒,那副骷髅的皮囊是由数不清的药物牵扯住的。
随便一点点情绪的起伏都好似可以带走她。
好在这大半年里,母女有了足够的时间来道别,林巧儿终于听到了母亲年轻时的故事,听到了关于自己生父的一点点信息,听到了母亲对她的心里话。
所以至今,林巧儿对沉雨馨都是没有恨的,那一天随时都会来,她也做好了准备。
只是最后的告别活生生揭开她那不光彩的秘密,是她不想让母亲知道的秘密。
林巧儿不怪别人,只是怪自己。
最后薛世绅着急把她送出国,母亲的出殡也是由薛世绅来办的。这片墓地同样是林母生前选的,这大理石墓碑上的每个细节都是林母自己满意的。
这次林巧儿终于好好地来看她。回国对她本身没有任何吸引力,但一想到能来看看母亲,便什么都值得了。
墓碑两旁列着整齐的花束,花很新鲜,显然被照看得很好。
气温泛凉,薛世绅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轻轻拥住她,“我有定期来看她,告诉她你很好,也很想她。”
林巧儿点点头,“谢谢。”
墓碑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女儿林巧儿和女婿薛世绅。
她想起薛世绅硬要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去,并向林母承诺会好好照顾她时,林母那开朗的笑和眼角感激的泪花。
林巧儿没有把他的话当真过,她觉得为了哄母亲开心,薛世绅说归说,做归做。若是林母去世了,薛世绅什么都不想管,她也不会埋怨他一丁点。
但如他说的那样,他都做到了。
林巧儿轻轻握住他的手,觉得怎么感谢都不够似的,再度认真道,“世绅,真的谢谢你。”
薛世绅温柔地摸摸她的脸颊,“对我不用道谢。”
林巧儿静静地看着照片上母亲的笑靥。母亲去世前,林巧儿给了她一个假象,一个幻觉般美好的故事,这故事是薛世绅帮她一起演的。
现在母亲去世了,她再回来,终于不知道这幻觉到底是她母亲想要的,还是她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