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看着他把门推得啪啪响,手撑着地,没说话,只是眸色暗了几分,随后立马起身跟在他身后。
“就是你为本宫准备的晚膳?”顾盼舒轻飘飘地瞥了面前的人一眼,红唇轻启。
“回皇后娘娘,奴才只是负责总管,并未亲自准备。”总管只是稍稍行了个礼,未等顾盼舒说起身他便自己站了起来。
说话时还扬着下巴,只可惜他身形圆润过度,顾盼舒只觉得他单纯是要收一收下巴上的肉。
顾盼舒手指交叉,往后靠了靠。面色在这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冷淡了几分,总管似乎看出了其中的狠意。
顾盼舒问:“你叫什么?”
“奴才忠良,是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忠良扬起眉头,好似笃定顾盼舒不会惩罚他似的。
“忠良啊,本宫倒是觉得你不是很适合这个名字。”顾盼舒抬眸看了他一眼,话从嘴里轻飘飘地说出。
但却像是压在忠良心上,有着千斤重,让他的膝盖忍不住向下弯曲。
忠良,其实这个人顾盼舒也知道是谁,和福海一样,都是她在被禁足后认识的。
但与福海不同的是,忠良尽是借着她无法出翊坤宫,无法向后宫外联系,在伙食方面克扣她。她向来养尊处优,吃食上从未委屈过,倒是因为忠良,体验了一把饿着肚子到胃疼的无法忍受的地步。
之后还是因为福海,她才不至于那么惨。
现在顾盼舒一见着忠良,便会想起那时在宫中,大冬天的,她和流苏两人,站在灶台面前,想要生火却弄得满脸都是碳灰。那时火没生起来,翊坤宫内水井也结冰了,连水都没有。
她只能在外装一些干净的雪水,就着寒冷刺骨的雪水,手放入其中,只觉得有无数根针扎入,顾盼舒永远都记得那种感受。
现下天气明明很闷热,可她的手却冰冷,好似真的在冬天,真的将手放入冰水中一般。
顾盼舒揉了揉手,脸色愈发冷清,扯了扯衣袖遮住手。
福海在后头看着前面发生的一幕,唇抿成一条缝。他就猜到,皇后娘娘此次前来定是兴师问罪的。
所以他刚开始便特意不说请是谁来找忠良,按照忠良的性格还有那大嗓门,肯定会不耐烦地吼他,届时皇后娘娘便能听见忠良所说的话了。
他平日里在这御膳房,只有忠良欺负他欺负得最盛,让他吃剩饭剩菜都是好的,最过分的是,忠良使劲压榨他,并在这御膳房里带头孤立他。
忠良是御膳房总管,他若是欺辱一个人,别人哪敢插手,只会离他越来越远,甚至是为讨好忠良来欺负他。
只有少了忠良,他才能在这御膳房有立足之处。借皇后娘娘的手便是最好的时机。
顾盼舒朝后挥了挥手,示意,跟过来的宫女很快就端着碟子,站在了忠良的面前。
忠良腿软了几分,稍稍注意一点便能发现他腿在颤抖。
“本宫倒是很喜欢你这样的,今天的晚膳便赏给你了。”宫女们将碟子放到地上,退回了顾盼舒身后安静站着。
忠良望着面前排成一排的碟子,额角慢慢冒出一层细汗。他伸出袖子擦了擦,随后便蹲下想把碟子端起来。
顾盼舒拦住他,“忠良公公,本宫可没叫你这么吃。”
忠良的手顿了顿,顾盼舒又说,“忠良公公想必平日里没有怎么活动,不如就给本宫表演一个弯腰吃饭吧,也可以舒展一下筋骨。”
忠良的气势一下就熄灭了,他直接摔倒在地,身躯庞大,地面上细小的尘埃飞起,有些掉入在碟中。
他知晓今晚是无人来帮他的,忠良只能认命,他颤抖着身子,直直地弯下,血液直冲脑袋,他只觉得面前一片发黑,缓了片刻才缓过劲来。
身后的太监死死地压着他的腿,使他的腿无法弯曲,筋骨扯着,他只觉得十分费劲,还未吃面前的东西,他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他平日里少有运动,又是在御膳房,吃得也是顶好的,人就慢慢地膨胀起来,弯着身子都很艰难,更别说当他偷懒时身后太监就恶狠狠地将他腿掰直。
没有筷子,忠良只得用手抓着吃。顾盼舒就坐在他面前,冷眼看着。他只觉得他的自尊被人狠狠扯下,丢在泥里踩上几脚。
嘴里咽着他特意为顾盼舒准备的菜,就如同嚼蜡,透过双腿中的缝隙,忠良看见福海在厢房的门处看着他。
福海注意到忠良的眼,嘴角勾起挑衅的笑。忠良只觉得刚才吃下去的东西都要被气出来了,他闭上眼,胡乱地抓着面前的菜吃。
顾盼舒一直没有说话,等到差不多了,才出声,“忠良公公,本宫对你如何啊?”
面前的忠良终于可以起身,他扶着腰,摇了摇才站稳,脸憋的通红,大滴的汗从脸颊滑落。
“娘娘对奴才自然是极好。”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心里不服输,却无可奈何,他只是一个太监,在皇后的权威下如同蝼蚁一般。
等着,等他今晚过后。忠良心里不服气地想着。
“流苏,把那箱子给忠良公公。”顾盼舒招手,流苏便捧着一个箱子,递到忠良面前。
忠良两手被汗浸得黏糊糊的,接过箱子老实地站在那。
“忠良公公将此箱子内的东西清洗干净,本宫隔日便来拿,若是东西不见了,拿你是问。”顾盼舒丢下这句话,又补充道,“忠良公公,皇上大力提倡节俭,如今还剩这么多,你把它们全部解决了吧。”
她扫了一眼地上摆放整整齐齐的碟子,里面还余有不少的菜,够他吃一壶了。
御膳房的公公,都跟着把胃养刁了,吃这些故意乱炖的食物,怕是比嚼蜡还要难受。
顾盼舒头也不回,离开了御膳房,留下一个小太监守着忠良。
月下,忠良拿手扒着菜,一口一口往嘴里塞,额外狼狈。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小太监,看着他的动作,面无表情。
月光的照耀下,赤色的宫墙上映着树叶斑驳的影子,顾盼舒走在宽敞的路上,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心里都畅快许多,连走路都轻快了不少,头上簪着的垂珠却月钗随着她的脚步,挂着的红色珠宝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回到寝宫,顾盼舒松了一口气,她上一世一直都是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体恤宫人,从未拿宫人出气,今日处置了忠良,看起来也许有些不讲道理,但她心底却是十分欢喜,算是做出摆脱贤良淑德这个名号的第一步了。
——
太后不喜欢那些虚礼,从来不让她去请安,顾盼舒只觉得少了一件麻烦事,倒还乐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