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笑了出来,但是浑身及嘴边的鳞甲并不曾赋予他这般生动的表情。
然而他又倏然一惊,惊得背上鳍刺根根竖起。
对面山倾玉碎,放在平时,那端得是好景致,可此时此刻,那断落之冰雪正是朝着常朝槿而去的,而那人竟还没发觉!
于是,这条白鳞长身,龙蛇难辨的凶兽便猛地朝常朝槿扑过去,趋势熊熊,此刻若这凶兽有那眉毛,定皱得比海还深。
可他这番大的身形,对上常朝槿,便好似一匹白练与一根眉睫相比。直教人担心他会不会把人给轻易折断。
常朝槿惊恐地一点点瞪大眼,举手作势欲挡,但是能挡什幺呢,只能眼睁睁地看那条巨兽朝自己扑来。
巨兽在到来之前,所携带的劲风便已将他刮倒,幸而雪厚,他摔进雪里不疼,可也滚不远,只不过又是好一番四脚朝天、两眼难睁。刹那间只听得“轰”的一声震耳欲聋!人都震得在雪中颠簸,四周是更剧烈的地动山摇,他猝不及防吃了一口雪,还有闲心地想到,这死前的最后一口粮食,竟是雪,似乎,有些甜。
早知今日要送命在这儿,何必将自己饿的,就该不管不顾地连冰雪也尝尝,就是多吃两口雪都好。
更想着说,自己都死去了,是不是就能想山下的大戏里唱的一样,魂魄可以四处游荡,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还是那个倒在雪地里的姿势,手还盖在脸上,不疼,也没有觉得自己是被碾碎还是被吃了——莫非那凶兽其实不是朝自己来的?
他试着将手移开——啥也没见着,不知怎的,黑洞洞的,连着对四周划拉几下手臂,连自己的袖子都见不着,好似忽的就天黑了,黑得连月娘和星子都不见。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才轻轻拍了一下身上的雪啊冰啊,就被一阵头顶上泄下来的光照得眼睛都险些睁不开。
蜷缩盘着绕着他的长蛇扬起脑袋将落在身上的雪往外倾倒,因而被他围得密密实实的人儿终于见着了天光。
好险好险,他甩了甩被鳍刺,若不是自己赶得及,这砸得自己都有些微微疼的冰雪要是砸在常朝槿身上那还了得。
摔落了冰雪,他就去看那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可惜常朝槿不领情,待双目能适应天光后,抬头一看,这幺大的一条说不清是蛇是龙的好家伙活像抓到食物般把自己给绕了起来,顿生一种哭笑不得之感。
还以为自己早已一命呜呼了,呜呼不成还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结果在这儿等着呢。
他也是怕过头了,干脆一拍身边的鳞甲,调侃道:“我说你,大家伙,我连给你塞牙缝都嫌小,你想缠绕我,都缠绕不到,这是何苦呢。”又喃喃道:“反正我都快饿死了,饿死鬼难道还有什幺肉不成。”
又想,明明是闻见白形真的声儿的,忽的想起山上也有大蛇将小蛇给吞了的,莫不是——
他一脸震惊着急,颤抖着手指着这凶兽,“莫不是——莫不是——你将他吞了,故而我只听见了他最后的一句话?”
白形真一听,急了,他这脑袋大的,看个凡人只能侧着用一边的眼珠子去看,想要说话,想要化人,张开了嘴只见血红的肉,动了动身体也不见能化成人。一时间便犹如晴天霹雳,方才还好好的。这时候好容易找着人了,竟无法相认。
这样看起来,就仿佛他也要张嘴将人给吞了一样,常朝槿无力地垂下了手指,“我这几日,可是将我这一生的心惊胆战都给过了,回也回不去,寻也寻不到那蛇,你要吃便吃吧。”说着,坐倒在乱七八糟的雪上,想了想,找了一处看起来干净些的雪,捏起来往嘴里放。
白形真灵机一动,尾巴尖尖和着一点软鳍将人卷了,直奔海外。
这便是回去多有那凡人居住的陆地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