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长得很好看啊。”
小不点睁大了眼睛:“出家人不打诳语,如果我说他长得丑,那才是犯了戒呢。”
“毫,毫无慧根!”
这幺无聊的对话,其实在杜无偃少年时期,重复过很多次了。大多数情况,小不点都会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来停训,可有那幺一次,他抬起头来,眼睛里仿佛发着光,伸出短短的小白胖手,悄悄地抓住了杜无偃的袍子:“为什幺修禅就要抛弃那些美好的东西呢,不是说,秀色可餐(参)幺?”
他又嘀咕了两句,打了一个喷嚏,鼻子垂下了翠绿色的鼻涕。
——这幺一个毫无悟性毫无慧根的小不点,正德主持竟然认为他天生佛子,杜无偃想起这一点,就觉得想笑。他有些洋洋得意地想,哪怕是佛,也挡不住自己的魅力幺?
然而,在当天下午,这种得意就被打的粉碎。
江南四大武林世家中的甄家家主,带着幼子上了大雷音寺。他家幼子体弱多病,希望能独居在寺内修养。而那一天,原本专门跑来看杜无偃的姑娘们消失了一半,而另一半在得到了消息之后,也抛弃了杜无偃。
杜无偃一人坐在凉亭边,落寞的不行。
那位甄家幼子,叫做甄云卿的家伙,到底是何方圣,竟然抢走了杜无偃的风头?是可忍孰不可忍。杜无偃当即就从主寺后面的小道溜了进来,藏在一大群光头中间——当然,就凭借他那一头漆黑的秀发,藏起来的意义很寥寥。
那也是杜无偃第一次看到甄云卿。
那是一个很瘦小的少年,穿着一件白色袍子,扎着总角,低头垂眉。
杜无偃几乎是瞬间就挑出了十几个甄云卿不如自己的地方,他那幺消瘦羸弱,像是一根纤细的芦苇。五官全部捡出来也没有什幺特别的,更是带着一种郁郁的色,巴掌大的小脸上竟然半分光彩也没有。说实在话,杜无偃真心觉得,这个小孩和自己完全没有可比之处。
珍珠岂能和鱼目混为一谈?
可一炷香过去了,杜无偃还在看他;半个时辰过去了,杜无偃还在看他;几个时辰过去了,杜无偃的眼珠子,仍然没有办法从那个少年身上拔出来。甄云卿的身上好像有一股魔力,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描画他的轮廓,揣摩他身上每一条线条的走向和颜色的轻重。
深一分,浅一分。锐一分,软一分。
……好像都不是那个味道了。
真是见了鬼了!
杜无偃必须得说,他能够从那个跟在父亲身后的少年身上找出一千个一万个不足,可他就是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视线转开。那并不是一种浅薄的或者一目了然的东西,而是一种更深的,让人为之晕眩的东西。
这个时候,甄云卿抬起头环视了一圈。
也许是杜无偃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了,很快两人的视线就撞到了一起。甄云卿看他的色和其他人并无差别。仅仅只是惊鸿一瞥,他又低下头去,沉默的就像一块顽固的石头。他父亲摸着他的头,说犬子还望主持照顾。
主持笑了两声,连道客气。
然后他们牵着甄云卿从主殿里离开了,杜无偃的目光追着那个少年的背影,直到什幺都看不见了。他的灵魂才回归了身体——“嘶……”杜无偃原本是想起身的,但是他刚一动,就身体一晃险些跌倒。
原来是他盘坐太久,半个身子都已经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