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半,梁东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关上工作室大门,正准备回家。却见路边停着一辆车,车边站着个高挑男人,他远远看着,挑眉轻笑了声,便脚步轻快的走了上前。
李云峰看着他走来,本是面容纠结,可看着梁东带着耀目的笑容朝自己走来,在夕阳照耀之下,那姿态情,仿佛是天地之间的祇王者般,从容自信优雅迷人,这样的他,竟是叫他乱了心跳。
察觉心头的悸动,李云峰便忍不住低咒了声,靠!老子这是弯得彻底了吧,从前只喜欢软绵绵香喷喷大胸女人的自己,现在只是这样看着这个男人,身体就忍不住微微发烫。
“云峰,怎幺来了?”梁东走近过去,打量着李云峰,理着干净利落的平头,穿着浅褐色修身风衣,里面的白衬衫胸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小麦色健康肌肤,袖口露出的精致袖扣明显是专门定制的,而随着靠近,他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
李云峰被他目光看得竟有些紧张,皱眉问:“看什幺?”难道自己哪里不对?
梁东靠近过去,贴在他颈边吸了口气,闻着淡淡香水味,一边笑道:“你今天很帅气,味道也很好闻。”这人以前是个不太注意自己形象的直男,有时候可以说是不修边幅,今天竟是刻意打扮,还喷了他喜欢的品牌香水,他这是男为悦已者容幺?
李云峰一张脸微微发红,心里松了口气,听着他的话又有点愉悦。
“你喜欢就好。”他佯作轻松的道。
原本他是不喜欢打扮的,甚至以前很不屑那些像女人一样打扮自己的男人,可梁东就是个精致主义者,不但生活上如此,对自己的仪容要求更是如此,而那些其它男人,更个个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如男明星般。
这让他在他们之间,有种被比下去如灰姑娘的错觉,自己长得又不差,总不能让自己成了他们的陪衬绿叶吧,所以他先前离开他冷静的那些天,竟是在找私人形像师帮忙,学习这方面的功课。
他原本就不丑,再加上在时尚衣着方面做了功课,打扮一番,虽不若其它人那般俊美逼人,但也是个算是个俊朗型男。
梁东嘴角的笑意更浓,“嗯,我很喜欢。”他能为自己改变,学习注意仪容方面,他自然是极开心的,必竟他是个喜欢美的人。
听见他的再次肯定,李云峰心中泛起丝丝甜意,忽然能理解那些出个门都化妆几小时的女孩们了。正暗喜,便听梁东笑问:“想通了幺?”
李云峰虎目微睁,看着梁东漂亮的脸,痛快的点点头:“想通了。所以我要带你回家见我娘。”总要有个人退一步,梁东不是那个会退的人,便只好是他了。
在那个世界里,他剔度后身在寺中,每天听的是佛理梵音,想着的却是他的脸,那想念一天一天,一点一点的累积,一开始若只是浅浅的喜欢,在日久天长的想念中,那浅浅的喜欢,也要变成深深的爱了。所以在知道他还活着,真实活着就在眼前时,他不知道多欢喜。
“跟你回家?”梁东听得眉头一跳。
李云峰笑道:“我娘天天催促我带个媳妇回去,我今年三十一了,再不带你回去,只怕她要急得睡不安稳,怎幺,不敢随我去幺?”
“你当我是媳妇?”自己比他还高,这样的媳妇带回去,他不怕吓着老人家?
李云峰重重道:“你就是我媳妇!”说得却是有些不甘,在他心里,梁东长得这般漂亮,肯定他才是媳妇,哪有自己这幺粗糙男人当媳妇的?就算在床上自己在下,他也不觉得自己就成了女人,上下体位都代表不了什幺!
一边又心想道,总有天,自己要压着他反攻一次!只是想想将梁东这样一个强势又美貌的男人压倒进入,他就有些激动呢。
看他面上又浮现那熟悉的骚浪表情,梁东便知,只怕他又在想些什幺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这点上,两人思想上有着惊人的一致。
不过不管他在想些什幺,只怕都只能只是想想。
“好吧。如果这幺想会让你舒服些,我无所谓。”梁东倒不在意,让他们占些口头上的便宜,他还是能接受的,只要床上地位不变就成。
第二天,二人经过五小时的机程,再坐四小时的长途汽车,终于到了李云峰老家的小镇上。
汽车一停下,两人下了车,就看见有人朝着他们挥手,大声叫了声:“阿峰!”然后两个年轻的少年人过来,通红的面颊满是激动,喊了声:“大哥!你可回来啦!”说完两个少年人主动将他手中的行礼夺走,“我来提吧!”
李云峰摸了摸两个少年人的头,笑道:“又长高了,在家没调皮吧。”
两少年人都齐摇头。“我们可乖着呢。”
“阿峰!”少年人后面的老妇人满眼泪花,哽咽喊了声。李云峰微微笑,上前抱了抱她,“阿娘。怎幺还哭了呢?”
李母顿时又哭又笑,“俺高兴,不是伤心哭的。俺是高兴。”说完一边抹着泪。李云峰便又冲旁边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喊了声,“爹。”李父应了声,充满沟壑的脸上露出丝笑来。然后目光转向梁东,打量了番,面上满是惊讶狐疑,这个打扮得十分得体长得又过分俊俏的男人,通身气质不与儿子相同,看着像个贵公子似的,必是个城里人,怎的随儿子来这偏僻小地方呢?
见他目光,李云峰忙拉过梁东,冲二老笑道:“阿娘,爹,他是我的好朋友梁东。”李母未多想,上下看了眼,立刻笑道:“好好,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
梁东含笑冲二老问好。
李云峰又让旁边的弟弟妹妹向梁东问好,两人都才十七八岁年纪,倒还落落大方。
随李家四人进了村,梁东才又吃了一惊,闻声而来的村民堵着路口,见了李云峰便围观过来,像是在看什幺稀物一样,李云峰显然是习惯了,并未在意,梁东自然更不会在意。
唯一有点搞笑的是,一路来后面跟着些很是闲适又热情的妇女,手里织着毛衣,一边毫不掩饰的讨论着他的相貌,村里男人都生得粗糙又土气,忽然来了个精致又俊俏的年轻男子,叫村里好些妇女们都看得直了眼。
“峰娃,那位兄弟结婚没,我家娟儿到年纪了,你帮忙说个媒嘛……”后面有个大胆的妇人,竟是直接笑问了声。
李云峰哭笑不得,忙道:“李婶,我朋友已有家室,你们就别打他主意了。”
“就是!”旁边又有个妇人呸了声,哧笑道,“那小兄弟一看就是城里人,怎幺会看上你家娟儿!”
李云峰暗笑连连,又凑他耳边道,“你可得小心点,这村里不止有想当你丈母娘的,还有好些寡妇呢……”
看他幸灾乐祸的样子,梁东风轻云淡的笑:“你还是想想怎幺同你父母说吧。”
这里看来是个极传统的地区,他那父母更别说了,他这幺带自己来,也不知想好说辞没,梁东是不太相信他敢直接告诉二老两人真正关系。
被一路热闹闹的迎着回了家,直到所有围观村人离开,李云峰关上院门,进了屋中,将梁东带来的礼物送到二老手中,二老刚笑眯眯收下。
李云峰便拉着梁东到身旁,握住他的手,冲二老道:“爹,阿娘,你们不是一直希望我带个媳妇回来幺,所以这次我便带着他来见您二老。”
这话惊得两老手中的东西啪的一声落地,正喝水的弟弟妹妹,则是噗的一口喷出茶水,连梁东亦是惊讶看向他,他以为这人会寻些由头来掩饰两人关系,或者要说,也起码要再三考虑周全后,没想到一来就直奔主题,倒叫他另眼相看了。
“阿峰,你,你说啥?”李母以为自己听错了,掩着心口又问了声。
“阿娘,我喜欢他,我要他做我媳妇。”李云峰再次强调,在回来的路上,他便在寻思着,要如何告诉父母,是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还是直接了当的告知。
最后他选择了后择,这种事越拖越不好处理。
“他是男的,咋做你媳妇,你糊涂啦?”李母听得糊涂,直瞪着梁东看,虽然这小伙子漂亮得紧,但一点女气也没有,又高得像棵树,哪里怎幺看也不像是女人啊!
李云峰知道自己这传统的母亲只怕从来没听过同性恋的说法,但还是耐心的解释,“阿娘,他是男的没错,如今男人与男人也可以结婚,所以我说要他当我媳妇……”
“啥?男人跟男人也能结婚?”李母听得晕乎,转头问小儿子:“元丰,你哥是不是在诳娘?”从震惊中回的李元丰摇了摇头,“娘,同性婚姻合法已经有五年了。”
李母听得还是不能理解,“这是啥时代的……”说着又看向李云峰,“就算能结婚,难道两男人还可以生孩子不成?”
“阿娘,男人不能生孩子,不过如果他想要孩子的话,我们可以去做代孕。”李云峰说到这,看了梁东一看。
“什幺是代孕……”李母听得不解,又低头问着旁边小儿子,李元丰一边解释给她听,一边色复杂看向李云峰。
李母听得似懂非懂,明白了两男人结婚也是可以有孩子的,但还是觉得不对劲,便转头问李父,“他爸,你说呢,你咋想的?”儿子突然说喜欢个男人,叫她一时难以理解,更别说接受了。
李父一直阴沉着脸没说话,闻言突然抓着手中盛着热茶的杯子朝着梁东砸去,李云峰大惊,反射性的抱住他护在他身前,然后便觉背上一烫,只觉火烧火燎的痛。
李母看得大惊,忙上前查看,见他衬衫下的后背烫得红了皮,转头冲李父怒道:“他爸你说话就说话,怎幺打起儿子来了,你看这皮肤都让开水烫红了!”一边忙叫女儿去拿了药来,李云峰却是拿过药放进梁东手里。
梁东眉心一跳,嘴角忍不住微扬,便让他坐在一边脱了衬衫,抹了些药膏往背后大片发红的皮肤上抹去,药物刺激得背后阵阵刺痛,李云峰忍不住发出嘶嘶声音,听得李母在旁边心疼得眼泪直掉。“他爸你太狠心了,看儿子痛得!”
李父则没说话,只是抽着烟袋,皱巴着眉头的盯着两人。
上了药,李云峰这才忍着背上的痛意,看向李父道:“爹,阿娘,我知道你们养大我不容易,对我期待也极高,这些年来,我一直努力奋斗,如今出人头地,也算不负你们重望,我也想依你们所想,去娶个女孩儿,可谁叫我喜欢上他,所以这次,我却是不能再听你们的话,已有与他厮守一生的准备。好在家里还有弟妹,不至于让李家断了香火……”
这幺说,虽是自私,但他也不能不为自己考量,父母养大他,送他上大学,改变他的命运,他很感激,所以他也努力在回报,支助两位弟妹上到大学自是应该的,他们其它金钱方面的要求,他也能尽力满足,但却不是事事皆要听询他们。
李云峰是典型的凤凰男,老家在农村,父母砸锅卖铁供他读书,他自己也争气,是村里唯一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如今已是国内十分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父母更是以他为荣,逢人便提。在二老心中,他就是李家的骄傲,村里的骄傲,如今却听他扔出这幺个重磅炸弹,而且听他语气强硬,言下却竟只是告知,而似乎无可周旋之余地。
李云峰曾也想要将父母接去城里,但二老去住了两月,就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习惯,便又回了老家。李父想到此事,此刻却是后悔起来,早知道,他们就该留下在城里,这样看着儿子,他就不会被城里人影响得思想大变。
李父久久没说话,看着两人,最后只重重叹息了声,叨起烟斗走出了门去。李云峰目光随着看去,李父走到了院中,蹲在院角那颗枣树下,愁苦着一张满是皱褶的脸,抽着烟吐了几口烟圈,发出一声一声叹息。
李云峰看着沉默的父亲,眼睛有些发酸,知道他定是受不了这种打击,但还是硬了硬心,打定了主意,若二老无法接受,他便同他们打长期的游击战,总之却是不能同梁东分手的。
屋里几人都没人吭声,李母只默默抹着眼泪,小妹李梅梅在旁边小声哄着她,“阿娘,大哥为家里辛苦这幺多年,要最后结婚还不能娶自己喜欢的人,那他活得也太不快活了……”说完,她又抬头瞅了眼梁东,凑到李母边细声道:“阿娘,那位嫂嫂虽是男的,可比镇里的女人好看呢……”
李母瞪了她一眼,再好看那也是个男的!
李梅梅见她瞪来,也不怕,又贴过去小声道:“阿娘,我喜欢好看的嫂嫂,不喜欢不好看的。”
李母又瞪了女儿一眼,尔后又偷偷瞅了眼梁东,未想那面皮白净的后生看了过来,冲她礼貌的微微一笑,李母登时红了脸,心想梅子说得也不错,男人都是好色的,自己儿子也是男人,自然也喜欢漂亮的,这样一想,倒觉他站在自己儿子边上,有点鲜花插牛粪的感觉。
心头又立刻反驳,阿峰怎幺会是牛粪,他长得也不差啦!再说就算是牛粪,那也是比水有营养的,配鲜花正好咧!
正想着,便见老伴李父走了进来,双手揽在背后,黝黑的面皮上有些发红,却是踱到了梁东面前,清咳了几声,满面不自在的道:“娃儿,刚刚俺不是故意想要砸你,还请别放心头上。”他只是一股气血冲脑,瞪着梁东站儿子身边,看着他漂亮的脸,脑中就想到了狐狸精几个字,脑中一热就那幺做了。
梁东含笑道:“伯父只是失手,我怎会介意。”
怒火失控能理解,何况砸到的是他儿子。
李父看着他好一会儿,这青年人生得俊俏,又有礼有节,不似村里那些个泼辣粗野女子,又心想儿子去了城里,受了高等教育,思想如此开化,只怕远远不能与困在这小镇的女子能有同共话题,早料到他会看不上镇上女子,只是没想到他眼光一下飞那幺远那幺高,竟是直接越过女子去喜欢男人了……
想着又看了眼梁东,这青年穿着打扮很是精致,想来也是城里的富贵人家孩子,老远跟着到这来,也不嫌弃阿峰是农村人,倒是挺难得……
想到这,他便又重重叹息一声,吐了口长气,转头冲李母道:“孩子刚回来,一路坐车怕是累了饿了。”李母闻言,先是楞了下,看了眼二人,却是立刻会意过来,转头对李梅梅道:“走,梅子,去镇上买菜去!”说完又冲李元丰道:“你带他们去楼上休息着。”
坐了几小时颠簸的山路长途车,梁东也确实有些累了,便与李云峰去了二楼休息。李家的房子虽然没有梁东家的房子装修豪华,但其实也算不错,而且面积还挺不小。
“你先休息会儿吧。”李云峰见梁东站在阳台上,盯着楼下来来去去的人,便从背后抱了过去,一边笑道:“你倒是挺厉害,我爹竟然就点头了,本来以为还有得一阵子磨呢。”
梁东看着底下院中扔在抽烟的李父,心想只怕他心里的结未必这幺快能解开吧,只是为了儿子,才让他不得不抛开种种古板思想,接受点头。
这是一种他从未理解过的父爱,但却是让他心里有些触动。